皇令
雍朝华安,皇宫。
自幼时起,荀云婉入宫的次数不算少,但大都作为魏漪公主的伴读入崇文所。独自被皇帝宣召,这还是头一回。
她从侧门被一早等候在那里的内侍引入前朝,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在弘宣殿,殿外立着内侍总管黎公公。
见到荀云婉,这位年近五十的老人笑着侧了侧身子:“荀小姐去往南燕这一年,当真是辛苦了,陛下和荀大人可一直格外挂心呢。”
荀云婉也向他客气地颔首致意,黎公公推开殿门将她请了进去。
先帝在位时雍朝国力强盛,故而造成先帝好大喜功的性子,时常领兵北上抗击边疆狄戎,南方也与燕朝打了大大小小不少仗,虽在军事上有所成效,却也导致国库亏空,百姓苦于赋税徭役。
等到现任皇帝魏琅登基,先下令裁撤冗官滥吏,中央省下的银两用来兴修各项推进农业的工程,使得各地百姓逐步摆脱税收困顿,恢复生机。雍朝在短暂的迟滞后,再次走向国富兵强的盛世,从而在之后的两次抚州战役中大败燕军。
对于这位皇帝,荀云婉心悦诚服地敬畏。她向着上首的九五至尊顿首行礼:“臣女参见陛下,吾皇万年。”
皇帝沉声道:“起身吧。”
荀云婉站起身,黎公公顺势搬来座椅,待荀云婉坐下后,皇帝放下了手中批阅奏折的丹笔,肃穆威严的面庞上带了一丝欣赏之色:“起先你启程往燕朝去时,朕还有些不放心,但你父亲总说你是荀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儿女之一,如今朕算是完全相信了。”
荀云婉恭谦回道:“父亲疼爱子辈,难免有时会夸大其词,若不是陛下予臣女以信任,臣女哪能尽绵薄之力为国效忠。”
“你这话倒是过谦了,知人善任,有功则赏,即便你是女儿身,但在朕看来,可比朝中某些拿着俸禄但不作为的官员更有能力。”
荀云婉心中不知不觉警惕起来,皇帝在言语之间捧着她,但着实没必要把她同朝臣相较。甚至在他召她入宫说要论功行赏时,她就对皇帝可能的行径做了多种揣测。
皇帝先是让黎公公读了一遍给荀云婉的赏赐册录,除却寻常的金银细软,还赐了京畿的百亩田地和几栋宅院。
雍朝北部多山地,且气候常年干冷,华安南面的农田便显得尤为珍贵。
皇帝的赏赐有些超出荀云婉的预期,但她仍面不改色地谢恩。
展示完赏赐之物后,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神态恭顺的荀云婉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前些日子,谢太常入宫面见朕,闲谈间说起了他的五公子。朕记得谢五公子先前是亲军司的禁军司卫,后来被指派入使团护送漪漪南下,朕觉得这孩子甚是不错,若只当个司卫倒有些埋没了。”
荀云婉道:“谢五公子为人秉节持重,至于官职升任自然全凭陛下调令。”
“朕偶然听闻你幼时曾与谢五公子定有婚约。”
“臣女幼时只知读书明理,至于婚姻之事的确不曾过分留意,也并不大知情。”
皇帝笑了笑:“朕说这些话倒是有些唐突了,你父亲也说过不急着为你招亲觅婿。不过荀家三公子似乎不久前才定了亲事,过不了多久便应喜事将近了吧?”
荀府三公子荀致晖乃杨姨娘所出,如今刚及冠,正在读书预备科举,荀云婉不解皇帝为何突然关心起一位不曾有功名品级的白身,只得谨慎地回答了一声“是”。
“不知不觉间,荀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皇帝感叹了一句,“朕记得荀中书令对于儿女的教导格外看重,事必躬亲,但中书令这个职位颇为重要,一面顾着家事一面顾着国事,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朕想着,荀三公子的年纪也足够独当一面了,不若令其与荀府分家,锻炼一番他的能力,也好让其将来为荀中书令分忧解难。”
即便早预料到皇帝会有别的话说,但听到“分家”这两个字时,荀云婉的心仍不可抑制地一震。
荀致晖是庶出,将来必然有一日会分家离府,但他如今尚且年轻且未得功名,这个时候说分家明显为时尚早。
皇帝此举,无非是先抬举荀云婉让荀家得以风光,再让荀致晖分家予荀家以警醒,甚至是借分家一说弹压荀家的政治权柄。
“自然,这是你们荀府的家事,朕也不过是提议,是否接受自然还是看你父亲,朕不会强人所难。”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
荀云婉在瞬间的惊愕后,攥紧手让指甲刺痛掌心来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声音平稳淡然:“陛下体恤,臣女怎有异议。”
皇帝面上的笑意微微加深:“朕不会忘记荀家的功劳,待荀三公子成亲之后,朕便亲下旨意,遣礼部侍郎前往荀府主持分家的典仪。”
荀云婉跪伏稽首:“谢陛下隆恩。”
黎公公领着荀云婉走下弘宣殿前的长阶,抬眼看到等候在旁侧的静玉,荀云婉向黎公公颔首示意后,便走到静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