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埋一埋,她便在夜里为那人指路。
手中的书正擦到《诗经》,她随手翻了一页,上面写“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梁。父母何尝”,上面还写“悠悠苍天,曷其有常”。①
她不会向天呐喊“曷其有常”,她不会臣服于无妄的苍天。
她绝不屈服,于这无常。
“何总管,奴婢请假半日出府。”
“不行,王爷吩咐今日不可出去。”
“我会回来。”
“请姑娘体谅。”
何斋从来都唤她“姑娘”,这大概是跟霍延章睡了一觉的“优待”。
谢云华极轻极淡地笑着,“王爷在隐瞒些什么?贺家灭门了吗?”
何斋大惊,“怎么……可能?”
“那你怕什么?”
“主子命不可违。”
“何总管为人子定然也有父母亲人,若是知道此生不能再相见,你会怎么做呢?奴婢有千言万语不能道出,将是一生的心结。”
“何总管,七日前进府的时候我没有料到有今日,没能跟他们好好道别。您拦我,便是杀我。”
何斋不敢放谢云华出去,她出去了一定不会回来,到时候王爷找他要人,他上哪儿找去。
“姑娘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给贺夫人徒添几分愁罢了。”
谢云华施礼回到藏书楼,何斋以为她认了于是去忙活旁的,谢云华转头扛着藏书楼的木梯上了房顶。
她站在怀王府最高处,前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纵横交错的街道隐在其间,往来人熙熙攘攘,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似乎能听到交谈。
谢云华盯着贺府看,隐约能看到她在府里的院落,如果出府会从西北门走,然后经过荣正大街、雨花巷、板霜桥,之后从永兴门出。
专门跟着谢云华的护卫吓死了,就一会儿没看着人就出了事。何总管在下面喊话,又怕她惊着一不小心掉下来。
“月姑娘,你……何至于此啊。”
谢云华没有要拿自己命开玩笑的意思,她站得很稳,绝不会不小心摔下去。
“何总管,您不让我出去,我偷会儿懒看看家行吗?”
“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带下来!”何斋吩咐护卫。
谢云华看了看堪堪能立住一人的瓦脊,忙道:“别上来,挤不下了,真的。”
然后她看到贺府的西北门似乎停了一辆马车。
她的注意力都在那里,护卫得了何斋的令三四个齐齐蹬上去,两人在楼下接应,两人飞身上楼,拽了谢云华的腰,轻轻一带就拽了下去。
出京用不了太长时间,更何况他们还有马车,谢云华被关回屋子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与她同住一屋的下人看到谢云华满胳膊的血忙去呼唤总管。
谢云华无奈苦笑:“我说过啊,您拦我便是杀我。我不能带着遗憾去活,更何况我看重他们,不正好成为王爷拿捏我的把柄吗?”
“您拦一次,拦不住第二次,即便日日守着,我也有上百种方法折腾。王府事务繁重,您不能总是耗在我这里。”
“何总管,我们各退一步,你派人跟着我,我就远远地看一眼,绝不搭话,如何?”
谢云华说得不无道理,即便是王爷亲自守着她想折腾也是拦不住的。
何斋点了四个人跟着她,并告诉她现在已经走到板霜桥了。
谢云华遮了面骑马追赶,然后弃马步行,一路跟到永兴门。
她多么希望马车能停一停啊,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而车夫却是安平侯世子秦松陌。
随后从车里走出贺夫人、秋嬷嬷、妾室涂氏、二小姐贺南雪。
没有大公子、大公子的丫鬟,也没有二公子和小公子,更没有装疯的徐氏。
这算什么?
灭门,却没有完全灭?
谢云华想要冲过去,很想,但她没有,只是隐在往来人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她感到眼睛烧得厉害。
贺夫人抱着贺南雪四处张望了下,然后四人再上马车,秦松陌拱手作别,另有马夫蹬车赶路。
直至那影子再也看不见,她胸中哽了一口气四处翻涌,那是从未有过的苦涩和疼痛。
她怀着这样一股难以纾解的郁气回到了怀王府。
五日后霍延章回京,复命后拒绝了旧友邀约直往府里赶,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以为跑了发了好一通的脾气,结果发现她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霍延章看到她现在眉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
匆忙梳洗,换一身玄青常袍回来,斜斜歪在谢云华后面,靠着她的背。
谢云华在誊写新的书签,她的字秀长有锋,像一把出鞘的剑,而原来书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