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圣帝案头,光圣帝批阅不完,气得宣来户部尚书周瑞文亲自来看。
周瑞文穿了一身崭新的官袍面圣,恭敬有礼觐见,面不改色看奏折。
看完他没申辩,掀起袍角往地上一跪,字字泣血:“臣替陛下看顾户部十余年,不敢说日日勤勉,无一错漏,却也慎而又慎,不敢有丝毫懈怠。臣食君禄,一禄一米皆是圣恩,为这圣恩臣肝脑涂地,不求有功,但求不做酒囊饭袋,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奸佞。陛下,言官弹劾臣贪赃枉法,臣不敢回驳,臣认了,臣贪了赃枉了法,可臣贪的是一碗凉水二两清风,臣枉的是残规俗旧畸习敝故。”
“光圣四年,臣时任尚书不足一年,彼时朝廷改制,臣力荐老家永丰县,为新制一试,颇有成效,后推及全国。光圣五年,青州、定州一带水患四起,颗粒无收,当地百姓怨声载道,骂臣妄逆祖法祸国殃民。”
“光圣九年,东南海盗、西南蛮族频频犯我大鄢,臣举胞弟为将,横扫左右,弟身被三十七刀,力竭而亡。”
“光圣十二年,靖宁长公主于程国珠沉玉没,程国撕毁盟约举兵北疆,其时大鄢内忧外患,臣主张议和被指通敌叛国,臣有口难言,祈求我女代朝和亲以平时局,换得三年喘息之机。”
周瑞文泣不成声,“臣的女儿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时她还不满十六岁啊陛下。”
“臣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唯独愧我小女。陛下,臣……真的尽力了。”
光圣帝听到这里,悬于朱砂笔端的饱墨重重落下,盖住了折子上的黑字。他瞧了一眼将朱砂笔扔在龙案,亲自下座扶起周瑞文。
一扶一起,周瑞文宽大的袍袖滑落。
光圣帝目光沉痛地望着他的里袖,颤微着手去抚,“你乃堂堂三品大员,却只穿得这浆洗得发白的旧衫,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陛下。”周瑞文又跪下去,“臣殿前失仪了。”
“爱卿请起,你为了朕的面子朕岂能不知?你周家,你妻姚家,皆是为我大鄢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你放心,朕不会让朕的臣子受到委屈,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臣为周氏、姚氏,叩谢主子隆恩。”
周瑞文再跪被光圣帝撑住胳膊,“爱卿不必跪,要谢也是朕该谢你。”
两人手攥着手,攥了好一会儿,太监总管常德听到光圣帝传唤进殿来带周瑞文出宫。
周瑞文走后光圣帝在御座上坐了好一会儿,传来心腹问话。
“太子和老三最近都见了什么人?”
“太子照常接见太傅、翰林学士,有些太学学生写了好文章,也会递进东宫请赏。三殿下前些日子去了趟外头庄园,见了个姑娘,旁的也都照旧,跑马场骑马,再或者接了差事办差。”
“老三没见陈相吗?”
“没直接见,以王妃的名义送了两件衣裳去了。”
皇帝沉闷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看来还是太子听话点啊。”
“还有一事,贺家的那个姑娘前两日去过东宫。”
“贺家?”龙眼微眯,眯出一线灼烁的光,“她没死?”
“没死,从面上看倒像什么事都没有,细瞧步子虚浮着,浑身都是病气。”
“落到霍延章手里能有什么好?”皇帝两指叩着桌面,偌大的殿室只有漫不经心的敲击声。“太子总算知道取舍了,你回去什么都不必提。”
等人离开后,太监常德从殿外走来奉茶。
桌上七零八落的折子堆得到处都是,常德插手整理被皇帝打断。
“就那么放着。”
“是。”
常德垂手侍立一旁。
茶杯在桌上“笃”地一响,常德立马端走。
皇帝问:“常德,你知道这里还少什么吗?”
常德从左扫到右,再从右扫到左,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道:“奴才眼拙,这书、笔、墨、纸、皆是如数呈列着,没瞧出来少了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
常德便又仔细地看起来,心里默默地数着数,确实没有啊。
“奴才……瞧着都齐全。”
皇帝五指点在尺高的折子上,淡然又深沉地道:“少了老四的折子。”
常德登时明白过来,只是笑着说:“那奴才去问问是不是殿下的折子落下了。”
“哼,你倒会装糊涂,他们敢把老四的折子落下?你去门口等着,说不得人该到了。”
守门的小太监蹬蹬进来通报,“四殿下求见。”
常德赞叹:“陛下真是神机妙算。”
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父知子,君识臣,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