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 Prison
夏天烧化了。
骆灵在初秋的一个早晨发现了这件事,因此她用一堂课的时间去想夏天是否留下什么,又在第二堂课上想它到底是怎样和秋天相接的。
课后她没有去操场做操,老师带她去了办公室。她坐在暗红的漆面木椅上,小腿悬在半空,听老师讲起她并不喜欢听的话。很快,她注意到木椅扶手上的油漆起了泡,便用手指去摸那些气泡,但它们尖硬得像刺,刺痛她的指尖。又过不久,她盯着右手走出办公室。
手心灼热,就好像烧化的夏天是被她抓来手里。
老师说这是对她不专注的惩罚,她不仅上课不专注,就连被批评时也不专注,似乎还说了什么,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些话了。她依旧没能专注。
她回到教室外,停在护栏旁。当她升入三年级,教室也来到三楼,再过一年,教室会变得比她家还高。从现在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桂花树会长高,她也会长高,那时候她还会住在家里吗?
十月的一天,骆灵没去上课。电话打到孟文寻那里时是骆灵接通了电话,她问了老师一个问题,对方哑然,于是她挂断电话,继续做一个堪称重大的决定。
很少有八岁小孩能做这样的决定——爸妈离婚后,她选择和谁一起生活?
她没有感到困扰,仅仅是犹豫不决,最后她回忆起一种她忘却已久的能力——想象。她想象起今天过后的事,在想象中看到熟悉的卧室和桂树,看到段英,于是她决定和房子还有段英在一起。
那天以后,房子归骆家明所有,孟文寻独身前往海南。
当骆灵得知孟文寻会去往海边时,她猛然意识到她讨厌海,尽管段英反复提起海边的贝壳,但她从那一刻起只对海感到厌恶。她决意想象自己回到初次发现床底世界的那天,阻止段英说出大海和贝壳的话,但这一次,想象失灵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个周末,骆灵和段英并肩坐在他的小阳台上。
秋阳正好,桂树正开花,花簇在闪光,叶片明灭不定。他们望着树发呆,一阵风吹过,骆灵眼眸闪了闪,像树叶的亮面。
“风吹过去。”
她突兀的话语使得段英转过头看她,他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风吹过去,这句话对吗?”
段英抬起一只手,凉风嘘溜溜穿过他指间,他凝神细思一会儿,点头说道:“风从这边吹到那边,经过我们。”
“所以风从我们的前面、后面、上面——”骆灵顿住,低头看脚,想起这是悬空的阳台,接着说下去,“还有下面吹过去,我们才说‘风吹过去’。”
段英点头表示同意。
“那‘时间一天天过去’呢?这句话对吗?”
段英眨了眨眼,张望周围,仿佛是要找到时间,但时间一向比风还不显眼。
“我不知道,书里是这么讲。”
“如果它也是对的,那‘时间’也经过我们吗?”骆灵说完也看向周围,最后眯眼望向太阳所在,问道,“它会是‘时间’吗?它每天都经过我们。”
段英若有所思,一种如同阳光下水流的东西在他眼底流动起来。如果他知道,便会为他和骆灵拥有同样的特质而感到欣喜。
终于,他想到了。
“也许它是一天一天的时间,但时间还可以一秒一秒地过去,它并不是每秒钟都在经过我们。”
“什么东西每秒钟都经过我们呢?”
他们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在漂流的空气里感受。
骆灵只感受到花香,花香萦绕着她,缓缓渗入她的皮肤,她忽而忘却时间,思绪漂至另一片边地,她想起她在发现夏天烧化那天产生的困惑——
夏天变成秋天是因为夏天经过他们了吗?那夏天和秋天的相接也像花香渗入皮肤一样吗?
她转过头,想要询问段英,却发现他正沉睡般地思考着。刹那间,她回想起那天老师说过的话,她想她或许明白了什么是“专注”,或许就是像睡觉那样做一件事。可她不能像睡觉那样听别人讲话,任何一只飞过的鸟、任何一种声音、任何一股突如其来的思绪都会让她忘记正在进行的事。
骆灵想要做那种突如其来的打断段英专注的飞鸟,抑或某种杂音和思绪。
然而同样是这时,她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的训斥来——老师认为她在被训诫时去摸油漆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所以才会惩罚她,以期她从此改正。
尊重,两个字化身鸟在她头脑里盘旋。
为什么要尊重别人呢?她也要尊重段英吗?
不,她要打断他。
她下定决心,然而这次,阳光阻止了她。她的眼睛快过嘴巴,她看见一缕阳光在段英的指甲上开了花,像雨溅起水花那样,光溅起光的花。她即刻看向自己的手,让阳光也照在她的指甲上,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