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一个月过得飞快。

餐桌上，妈妈再次提到了宋泽文，说什么时候请他回家吃顿饭。语冰说下个月。谎言在一开始没有戳破，后面就更没勇气坦承了。

宋泽文丢下一个炸弹，转个身又找不到他人了。

语冰窝在沙发里看书，半个钟过去，还是那页。她想，不如就宋泽文吧，和他结婚，和他生娃，和他一起孝顺父母。

还有比宋泽文更好的人选吗？似乎没有。还有比宋泽文更能让妈妈中意的女婿吗？似乎也没有。

但想了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宋泽文像个捉摸不透的梦境。对他，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田原的电话就在语冰郁郁不乐的时候，打进来了。他约语冰外出兜风，语冰同意了。

一辆深蓝色的敞篷跑车。车子启动，速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有微微疼痛的快感。道路两边的路灯和树木，在急速后退，变成一团一团的幻影，看不真切。田原继续加速，车子晃荡，像会倾翻，或腾空飞起。他专注地盯着道路前方，手里握着的方向盘，像有生命的灵宠，在他白皙的手掌中忽上忽下，左右翻转。

“心情不好，叫出来就好了。”他偏过头来与她说话，在车子高速行驶的时候，他居然还偏头，不要命了！语冰被吓得大叫，“你个疯子！”

他笑笑，不说话。

语冰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几拍，还有笑的时候，眼睛没有动，有点牵强。”

语冰讽刺他，“挺会察言观色的。”

他笑，并不生气，“随你怎么说。”说完，他开始长啸，声音浑厚响亮。语冰被感染，双手抵在脸颊上，张开成喇叭状，大声叫喊，如鬼哭狼嚎。

“真难听！真痛快！”

他道，“晋人率性，常用啸声来交流心意。阮籍尤其善啸，备受推崇。”

“这有什么好崇拜的，大喊大叫谁不会？只是不敢罢了。”

田原笑而不语。

语冰继续说，“我们刚才那样子，路人侧目，当我们是疯子，该进精神科看医生。你常常这样做吗？”

田原摇头，“心情好些没？”

“雨过天晴，拨云见日。”

车子嘎吱一声急刹，停在一个水波浩淼的湖边。啊！碧云湖。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香气。湖边水草萋萋。湖面蒸腾出飘渺的淡白雾气，如同天上飘渺的云降落凡间。

“要游泳吗？”田原问。

“游泳？现在？”

“碧云湖的水清澈透亮，有好闻的味道，不是公共泳池和海滨浴场的水能比得上的。我偶尔会过来这边夜泳，头顶星光，月亮，还有湖边的老柳做伴。你会……”田原微微思索，接着道，“你会忘记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生活中的人和事渐渐远离，对过去和未来的忧虑抛到九霄云外，特别特别放松，非常非常畅快。要不要试试？”

“才不要。”尽管她被他说得很心动，但才不要。开什么玩笑？和一个男人，深夜，单独在湖里游泳，她做不到这样奔放不羁。尽管他像哥哥，可他毕竟不是哥哥。

田原不语，他脱掉细格子衬衫，推开车门，走到湖边，回头朝语冰勾唇一笑，纵身跃入湖中，如鲤跃龙门，溅起一大团雪白浪花，宁静的湖面瞬间有了生气，动了起来，热闹了起来。

他矫健地游了十个来回，带着一身水气出了湖面，走近语冰，猛然孩子气地左右摇晃脑袋，四处飞溅的水滴落在语冰脸上，凉凉爽爽的。

语冰笑起来。他利索地穿好衣服，浑然不顾身上流淌的水珠。

“你活得可真痛快！”

“谁都可以活得痛快，你也可以。痛快就是不顾后果，不计得失，有人吃不起，穿不起，住不起，可痛快得起。”

语冰不语，她吃得起，住得起，穿得起，可她痛快不起。他送她回家，一路风驰电掣。

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时间指向两点，她与不是男友的男人约会至深夜两点。这是不是种放纵？

语冰倒半杯威士忌，往里面加冰块，左手端酒杯，小口小口轻酌，右手拿相框，是她和哥哥的合影，背景是红艳艳的凤凰花，两人一色一样的眉开眼笑。语冰的脸贴在玻璃相框上——冰冰冷冷。她流下泪来，喃喃自语，哥哥，哥哥，是你吗？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