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长条餐桌另一端的水晶玻璃花瓶里插大束百合，香气怡人。

语冰用软勺从碗面上拨拉一勺粥，喂给爸爸，爸爸两片嘴唇吧嗒作响地喝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像个两三岁的小孩子。

爸爸身体好的时候，吃相优雅，绝不可能发出这样粗鲁的声音。要是爸爸被自己发出的吧嗒声惊醒，肯定会面红耳赤，不敢置信。

语冰细致地喂爸爸喝了一碗粥，吃了半碗面条，帮爸爸擦干净嘴，招来看护，吩咐她推着爸爸到花园里呼吸清新空气。自己才坐下来吃早餐。她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不由心如刀割。他们这个家不再完整，像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或是爆胎的汽车。

“泽文对你好吧？”徐太太笑眯眯问女儿。

真的，妈妈多久没有舒坦地笑过了呀。

“妈，我跟你说，我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要他上山爬树他不敢下河游泳。可好可好了。”

徐太太笑出声，“嚣张。别太过分，有你哭鼻子的。”

母女俩说着心里话，阳光很暖。

由于繁忙的工作，语冰有大半个月没陪爸妈用早餐，自己也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享受早餐时光。

“多想做甩手掌柜啊，学老子的，无为而治。”语冰感叹。

“无为而治，不是不治，是不过度治。”

“精辟！还是老妈厉害哟！”

“贫嘴。”

“妈，呆会吃完早餐，我们去光华商场逛街，然后去商场顶楼的旋转餐厅吃中饭，怎样？”

“和泽文去逛更有意思吧。”

“妈……”

吴妈脚步匆忙地走进来，“语冰，公司的人找。”

语冰讶异，大周末，难得在家休息一天半天，居然找上门来，什么重要紧急的事？不能等到周一上班再说。

她问：“谁？”

“欧阳特。”

“请带他去书房，我马上来。”

欧阳特高大，粗犷，肩膀浑厚宽阔，偏胖，典型北方人的样貌身材。纯正小麦色皮肤，不是在沙滩上涂满橄榄油晒出来的，天生如此。眉毛粗浓，眼睛圆大有神，有男子汉的英气，又带点孩子的稚气。办事爽利大方，颇得人心。

从外形看他的年纪，说三十岁没错，说四十岁也可以，兴许，到他五十岁的年纪，仍是如今这般模样。他在外国，颇吃了些苦，恨不得将一分钟时间掰成两分钟来用，将一分钱掰成两分钱来花。他做三份兼职，半工半读，真枪实战取得名校文凭。回国，凭借自身的真才实学和金光闪闪的文凭进入大通，获得赏识和重用，薪酬丰厚。

语冰走进书房，看见欧阳特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低头来回走动，像笼子里的困兽。听见脚步声，他站立不动了，抬头望着语冰，表情凝重焦急。语冰心头浮起很不好的预感，一定发生了大事，坏事。

“徐总。”声音干涩沙哑。

“坐下说话。”他没有坐。语冰接着说，“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特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想说话，那些话却不听使唤，躲在喉咙口，似一个怕羞的深闺少女，千呼万唤，怎么都不肯出来见人。

语冰沉声说：“事情来了，不要躲，即使躲，也不定躲得过，说吧，最大不过头点地。”她暗想，怎么自己说话像某个江湖门派的掌门。

欧阳特清了清喉咙，“林西工厂，凌晨发生火灾爆炸，十五人轻伤，一人重伤。”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语冰，只觉得自己被雷神的锤子狠狠地砸飞了，心里翻江倒海，想呕吐，眼前金光乱闪。脑海里乱成一团，思绪蹦跳，毫无章法，她努力想抓住一缕头绪，可是，它们像鱼，在她无力的手里，稍稍挣扎，便滑溜溜地跳进了水里。

是的，无力的发抖的软弱的手。

她茫然四顾，看见四周墙上满满地摆着书籍，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斜斜地照在右边的一个高高的书柜上。

小时，和哥哥捉迷藏，她经常会躲在那个书柜的角落里。明明一下子就能发现她，哥哥总是会在其它房间虚张声势地嚷着嗓子找她，故意说，冰冰，你躲得太好啦，我找不到，你出来。然后，她会蹦出来，双手叉腰，笑哈哈地说，哥哥，你输啦，背我，背我。哥哥，哥哥，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渐渐镇定下来，理智慢慢回归，“什么原因引起的？”

“在排查，目前还不知道。”

“通知公关部。”

“已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这会正赶往公司。”

“必须把影响降至最低，必须。我只有你能信任，欧阳。”

欧阳特重重点头，他对大通有深厚感情，绝不会辜负老板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