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篇 01

单就爱情观而言，高桥澪其实是个相当悲观的人。

最明显且最强烈的一点就体现在，她根本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始终认为，按照当代生物学的研究成果来看，一见钟情这种糟糕秉性应该与遗传毫无关系才对。

照理来说，哪怕是因为少年老成、过于现实，所以不对爱情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高桥也不该对一见钟情持有这么大偏见。她亲爱的父母正是从一见钟情开始，克服了重重巨大阻碍，最终成功走进了婚姻殿堂，这才有了“高桥澪”其人。不管这对恩爱夫妻的确是彼此注定的真爱，还是说，是女方的不幸早逝让美满爱情终止在了保鲜期结束之前——无论真实如何，高桥澪在事实上都是出生于幸福的孩子，她本该是一见钟情的拥护者。

但比起沉浸在父母爱情的浪漫里，高桥澪更为自己因一见钟情产生的难受而倍感折磨。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时受了父母双方的共同秉性影响，高桥很容易对第一眼就看中的异性抱有异常的好感——虽然“第一眼就看中”实际上是个很难达成的前提，真要数起来，这辈子也不用了一只手，但对她来说依旧足够苦闷。

比如高一暑假时，她曾遇上过一个彬彬有礼的高三学长。该学长待人温和，样貌尚佳，也说不清具体是哪里戳到她的点了，总之高桥又不自觉地生出了莫名好感。那时正撞上她不怎么明显的叛逆期，这让她少许跳脱了不与人深交的原则，试着去接触感兴趣的人。她不是只会一味等待的被动者，相比盲目奉献的暗恋，高桥更倾向于在正常的工作交往中主动寻找一切了解对方的机会。

但越是去接触了解，人的缺点也越容易暴露。这条规律其实适用于所有类型的人际交往，并不仅限于好感对象。谁都是有假面的，特别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正常人都想把自己伪装得尽可能完美，以图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一见钟情的对象留在暗恋者心中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趋近于无限完美的：起点越高，跌落时产生的失望也就越大——这是其他普通交际对象无法造成的深刻印象。

说回令高桥一见钟情的那位学长。只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接触下来，高桥就发现此人实在与他自己的“第一面伪装”相差太大：待人温和只限人前，等人一走就尖酸刻薄嚼舌根，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嘴脸简直就是阴阳人一词最好的诠释；样貌尚佳倒是真的，但正因为是真的，反而愈发可憎——仗着自己不错的外形条件，找到机会就明里暗里嘲笑下位者，要多傲慢有多傲慢……

和过往的经历一样，高桥短暂的好感就此终结，只剩被虚伪造成的伤害长久留在心底。

高桥想不太明白，她自认为还算为人直率，但无论是恋爱意义上的异性还是普通交往的朋友，自己怎么总能遇上这种反差巨大的人？

当然那种务实恳切的真朋友她也是遇到过的，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她就这个烦恼和自己那了不起的父亲聊过许多。不过饶是教会了她众多人情世故的高桥诚司，也只是告诉她世界本就如此，她不认可的那些“假人”反而是构成社会的大多数，是她太苛刻了。

高桥没法释怀，但也不得不承认父亲是有道理的。她只能庆幸自己还从双亲身上遗传到了理智克制等等其他优点，不然就自己这动心速度，早成了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恋爱脑了。

后来，高桥慢慢学会了不抱期待。

只要不抱期待，她就不会把他人伪装的美好假面当真，也就不会过于失望了。

所以在大学入学那天，第一次见到降谷时，高桥只是短短地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位绝对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她对这次中意的对象并没有太上心，甚至懒于寻找接触机会，即使对方就是同一学部、时不时一起上课的同级生。

不过高桥的不积极并不完全是因为彼时她对他人不抱期待的无所谓心态，更多还是她忙碌的学习工作导致的。她校内校外到处跑，既要完成本科学业，又要顾及家中事务，基本无暇分心，也就不可能分出精力去处理自己的情感生活。

但降谷毕竟是降谷。这可是注定会在她的生命中熠熠生辉的人。

或者更现实一点来讲，并不只是她高桥澪，降谷零其人对于不少人而言都是熠熠生辉的。想象一下，一个有着异国长相的帅气男同学，他品学兼优，不仅能在课堂上主动回答出教授们的各种提问，生活中还敢于在路遇不平时站出来，替有不公遭遇的人说话——这样的男生，他怎么可能不被人喜欢呢？

等高桥反应过来、终于认识到降谷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神奇的是，即使一整个春学期就快过完，如此优秀的降谷同学并没有被贴上诸如班草校草之类的标签，更没有成为被众多异性追捧的校园有名人。

导致这种神奇局面的原因有不少。比如降谷虽然相当优秀，但在东都大学，最不缺的就是优秀得各异的年轻人，他不至于成为最打眼的那个。又比如他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