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罗刹
有过这样的神情,联想到那些关于她的消息,周淮安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她。
果然,下一瞬她又带上了完美的面具,道:“吾夫之美我者,私我也。”
周淮安朗声笑道:“看来娘子这些天的史书没白读,都已经可以学以致用了。”
许清浅作谦虚状:“都是先生教得好。”
“有人有了新先生就忘了旧先生,只念着新先生的好。”
许清浅又作狗腿状:“怎么会,论学问,有谁能比得过探花郎呢,状元郎都不及郎君。”
据当年的说书先生说,周淮安本该是魁首,但他的策论主张改革税制,兵制,减少对军队的干预,给予将领更多自主权,这些与大周一直以来的国策相悖。
但当时北燕与西魏两国相继挑衅,屡次进犯边疆,他的文章又写的出彩,圣上斟酌再三,称周淮安丰神飘洒,俊美无双,做探花郎最好。
周淮安眉宇间有自傲,也有赞赏:“娘子过誉,论及才学,这位徐先生未必不及我,只是他时运不济,才在府中屈就。”
徐宴舟,泾州人士,素有才名,以他的才名,便是位列三甲也是可以的,只是上次科考时主考官是太后亲弟右相赵捷,他以徐宴舟之名犯了太后名讳将他除名,且以后都不许他参加科举。
名讳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徐宴舟的文章句句都在暗指奸相误国,政治腐败。
赵捷私自蓄养了三百死士,常替他暗杀政敌,铲除异己。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徐宴舟本该是要被杀的,是周淮安将他救了下来。
“能得郎君如此夸赞,看来我这个先生没有选错。”
许清浅虽未提及,可柏舟已经把今日行云院中的事告诉周淮安了。
周淮安正色道:“你我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终有一天会和离,但我曾承诺过你,你在这府中可随心所欲,是我疏忽,只嘱托了雪影在你的饮食起居上上心。这才导致了今日的事,以后不会了。”
看着眼前郑重承诺的周淮安,许清浅也同样认真地回道:“多谢郎君,但其实这事也不重要,我并不放在心上。而且我在府中确实是随心所欲,金陵哪家娘子能像我这样请个年轻先生教读书呢?至于管家理事,我本就不感兴趣,且你我迟早是要和离,我又何必去争权。”
萧珩澈不仅派了方妈妈来陪她,还派了自己身边的宦官奉善来帮她和金陵的眼线联络消息。周淮安派人查她,必是起了疑心,许清浅便索性以迟早和离为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
想到刚才屋中的事,周淮安又试探了一句:“娘子刚才可是做了什么,把人吓成那样?”
许清浅笑答:“许是因我是个女罗刹,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吧。”
周淮安失笑,道:“怎会是女罗刹,应当是女菩萨才对。”
大周崇佛尊道,有新婚夫妇进庙祈福的习俗,两人虽是假夫妻,也还是去了金陵名寺大昭寺祈福,毕竟不去会让外人认为他们夫妻不睦,这便有违周淮安求娶的初衷。
那一天,许清浅穿一袭白色襦裙,她平日里最是洒脱随性,可那日在佛前叩拜时她神色庄严肃穆,拈香叩拜都是十足的庄重。
观音着白衣,庄严又慈悲,悲悯众生,有个痴和尚对着许清浅直呼:“女菩萨,观音显灵。”
周淮安出了寺庙问她:“娘子信佛?”
周淮安是儒生,进寺庙不过是应个景,他并不信佛。
许清浅道:“我不信神佛,但我敬神佛。”
当时周淮安并未多想,后来猜到她的身份时才懂了她的意思。
“说道女罗刹,我倒想起一个当年力战慕容博的那位女将军许清浅,听说这女罗刹是北燕士兵给她起的名。”周淮安道:“你与她应当相熟吧。”
两人一个是萧珩澈疼爱的妹妹,一个是深得萧珩澈守城赏识的女将军。
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许清浅甚至要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她点头道:“只是见过几面,相熟谈不上,朝廷未授官,郎君不该称她将军。”
明明是实话,可在周淮安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只当她是因萧珩澈才这样说。
周淮安道:“困守孤城,保护百姓,面对敌寇寸步不退,这样的人称一声将军又何妨呢。”
她听出了周淮安画中的赞赏与敬意,一时竟怔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忙转过身掩饰。
“得郎君这句话,她应当很开心。”
她很少会做梦,也许是周淮安提到了慕容博的缘故,那一夜她梦到了半年前和慕容博的那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