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
知他绝非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可他这样的是少数,多数文人并不习武,如今的巡狩多是武将主导,天子只是端坐马上做个样子。
兔子被烤的表皮焦黄,滋滋冒油,她取过身旁布袋,从中拈出一撮盐均匀在洒在上面。
“只有盐巴,没有多余的佐料,郎君尝一尝怎么样?”她将兔子递给周淮安,接着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1】大周富庶,金陵繁华,大周人已经习惯了安逸享乐。”
他撕下一小块放在口中细细咀嚼,道:“味道很好,娘子好手艺。强敌环伺,兵微将寡,如此安逸享乐只能是自取灭亡。”
“郎君岂不闻上行下效,泾州军当年何其弱,被燕人按在地上打,可后来呢,泾州军神勇,连慕容博的嫡系军队都要避其锋芒。”许清浅盯着他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大周,非兵不强,而是将不强。”
她只提泾州军,不提许云祁,可又句句都在说许云祁,泾州军神勇,是因有他为将。
周淮安迎着她的目光,问道:“将不强,那娘子可有破局之法?”
她粲然一笑,道:“我兄长,便是破局的关键,当年子陵关一战,唯有兄长不退,他既勇武又爱惜百姓,由他掌泾州兵权再好不过。”
她敬重萧珩澈,别人为争权夺利可以舍弃一城百姓,可他韬光养晦多年,不惜显露锋芒,引得燕王忌惮,也要同她一起守城。
见周淮安陷入沉思,她接着道:“我观史书,地方将领权力过大,则不利于中央集权。然过于限制将领权力,则军队无自主权,战斗力必会下降。燕王刚愎,一心只在权位上,但兄长不同,兄长掌军权,可以同太子和郎君合作得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谈及有关朝政的事,她收起了平素伪装的柔弱,腰背挺直,目光坚定,是个可以信任的模样。
周淮安看着她笑道:“我就说娘子绝非弱女子,现下看来,果真如此。只是不知娘子所图为何?”
她浅笑道:“郎君也并非文弱书生不是吗?兄长待我极好,我别无所求,惟愿兄长得偿所愿。”
他取出手帕擦了擦手,道:“既然娘子不愿说,那我也不再问。娘子今日之言,我会考虑。”
她是个凉薄的人,真正在意的人很少。可周淮安很特别,他们只是假夫妻,彼此之间并无多少真心,可他在她每一次情绪失控时,都会安慰她。即使有时候这安慰中存了试探,但仍然令她触动。
可惜他们立场并不完全一致,做不到彼此坦诚相待。
对不住了,周淮安。
*
许清浅怒斥陈氏后,赵老夫人心中也觉得陈氏过分了,便训斥了几句,不想陈氏心中不忿,直接进宫向太后诉苦。
而朝堂之上,御史也对着赵家群起攻之。御史台的人俱都是科举出身,周相门生,一个个自视甚高。
你陈氏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读书人瞧不上大夫是应当的,可你不过一介乡野村妇,靠着太后才有今日的诰命。安敢那般诋毁羞辱清平县主?
她不入金陵,天子没说什么,太子没说什么,太后也没说什么,你怎么敢那般说她?
御史字字如刀:“清平县主虽因对朝廷有所误解而有些不当言辞,但她于国有功,医治太子,防治疫病,恩泽百姓。周侍郎之妻言氏也是医者仁心,诊治无数内妇之症。不知左相之妻何德何能,如此指摘羞辱她二人。”
御史如此声讨,自有周淮安的意思在里面。天子下令申斥亲舅母,着陈氏闭门思过。
因此事,许清浅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当日散朝后,太后传了口谕,召许清浅次日进慈宁宫请安。
周淮安并不担心,道:“不用担心,既说是请安,那便就是请安,太后不会做什么的。”
他今日骤然发难,不只是为许清浅出气,更是有意挑衅赵捷。赵捷此人,爱妻如命。今日朝臣发难,他不好出手,私下必会有所行动。
只是,这事落在寻常人眼中,便成了周郎为替夫人出气,公然在朝堂之上发难。
【1】出自《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