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临近除夕,天气就该转暖了,但康和十一年初却温度骤降。京城供热花销极大,连着春节、寿圣节、以及上元节的烛火也不曾停息,燃灯表佛,通宵达旦,燕国又索要了一次炭火赏钱,比“和亲”的嫁妆还多,可谓雪上加霜,东南一带便因课税发生了暴、动。
阮三思出过两次门,听到书店里有人就此事高谈阔论,募捐物资,顺便将她裁给燕凉的冬衣捐了出去。
·
此前,苏苏专门到书库来找她,向她询问燕凉的事,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一一记录下来,并告诉她,尚衣局为燕凉裁制了很多身新衣,以后,“燕大人就是我们这宫里的第二个主子了”。
阮三思不知道燕凉如今是怎样的待遇,他与公主又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只能在心中演绎几出可能发生的画面来。
自上次公主放话离去后,行宫里的人就似乎重新想起了阮三思的身份,想起了她曾经也是相府千金,于是她便得了闲,不必再回毓秀宫、不必再去敏春坊,衣食住行上也有了许多优待,终日就待在书库里,与书为伴,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去思考、思念,而且公主也真的命司寝给她带了些从未看过的书。
那些书上记载的东西,就像她偷偷给燕凉缝好的男装一样,如未经主子同意,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宫里的,所以她看过后,就将书还了回去,只是书中的内容却再不能从脑海里抹去了。
她现在很清楚地知道,公主会和燕凉在一起做什么。
应该不是像她从前想的那样,相拥而眠,彻夜长谈了吧。
这时,她会想起公主问她的话,开始想象他的脸、他的肩、他的手……
她怎么会不想牵呢?
·
这年上元节的晚上,阮三思又孤身去看了灯会。她已经十八岁了。
她买了一只傩戏用的面具,看着和当初送燕凉的那只很像,不过是完整的,花了二十文,戴在头上,在人群中闲逛,心想,原来阿凉带着这样的面具,竟然带了五六年,不会嫌它遮挡视线吗?
买完东西后,她路过放生池,见桥上在表演打铁花,就驻足桥畔,将面具揭到头顶上,抱着书笔,驻足观赏,想起小时候也曾同爹娘一起出来看热闹,心道,要是阿凉也在就好了,他是关外人,说不得没见过这些东西。
上次独自出来看灯的时候,她心中尚且没有这么个身边人可以牵挂。
她想,也不知道她与阿凉相逢一场,到底是好是坏。
如果说,没有燕凉,可能她在定远时就死了,但仔细想想,如果没有燕凉,她可能也不会有底气坚持留在定远,估计会随宋章的车马一起回靖宁吧。
那些飞溅在水中天上的火树银花,逐渐幻化成了定远城墙上的烽火,令她一时恍惚起来,细细地看,却又仿佛没有在看,连身边来了人都不曾发现。
“阮姑娘。”
宋章叫了她两声,她才回神。
“阮姑娘,好巧,我们又遇见了。”
阮三思心道,不巧,不过是他家住敏春坊,自己又常来这附近买书罢了,而且自从上次燕凉替她生受过九十鞭子以后,她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生怕再撞见宋章,可撞见了却还要强颜欢笑,附和道:“是啊,宋公子,好巧。”
实则宋章也暗中想着,不巧,不过是自己总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她。
宋章知道,不只是自己如此。她站在桥边看风景,殊不知楼上的人也在看她。她不过站了片刻,身边就有几位公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攀谈,只是看清她身着宫装,便多半悻然作罢。
有人低声议论道:“是平昌公主身边的女官。”
有几个恩科进士,俱是她的手下败将,对她还记忆犹新,直道:“她是阮相的遗孤。”
阮相还“活着”被贬的时候,众人不敢尊称他,待他“死了”,反而又可以重新尊称一句“阮相”了,如此讽刺,阮三思就是听见,也只淡淡一笑,但若因此就觉得她可以随意攀折,所谓“遗孤”、“女官”都是那些才子们偏宠的冠冕、谈资,那还是算了吧。
阮三思只向宋章低头行礼,便准备走了。
宋章忙拦住她,掏出一卷书来,道:“阮姑娘,这……这几页文章,劳烦姑娘帮我掌眼。”
春闱在即,举子们到处行卷,带着自己的诗文走来走去,倒也常见,但以宋章的身份、才名,向一个公主府的女官低头,被这么多人看着,倒有几分惊世骇俗。
阮三思收下后,连连道谢,快步回去了。
宋章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理会周围同僚们的打趣,视线久久停留在她顶着的那只面具上面。
阮三思走到一半,就忙不迭地雇了马车回宫,只因她知道,宋章给她的一定不是什么文章,而是她的家书。
这东西不能被人看到,而她又不想再去宋府借书,惹公主猜忌,宋章更无借口前来寻她,是以没有机会给她,如今偶然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