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丑奴把阮三思从马厩院儿里拎了出去。
阮三思在门外敲门,疑惑道:“别怕呀,我通医理,能上药。这里没人管你,半月内你若还没好全,会惹怒殿下。”
丑奴昏迷三天,是真的昏死了,对于看病、请大夫、吃药之类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这三天的药都是阮三思换的,也不知道他整个人都是阮三思在伺候,所以默默插上门栓,倔得像头小驴。
“那……那你自己记得上药,我明晚再来教你讲话,你别乱跑。”
阮三思无法,只能抱着书回了毓秀宫。
行宫占地不算大,不守夜的宫女们多半都挤在这一处,睡大通铺,下值后个个累得半死,倒头闭眼,阮三思这天吃饱了,睡得尤其香甜。
晨起时分,她梦见自己骑一头小驴赶集,用钓鱼线系着快糖油糕,吊在小驴眼前甩来甩去,好不神气,不过没走两步,小驴回过头来看她,居然长了双蓝眼睛,她吓了一跳,手上一滑,小驴就尥蹶子,把她从背上摔了下去。
睡在她身旁的姐姐比她年长,觉也少点,揉着眼睛好心推她,道:“三思,卯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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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三思在书库当值。行宫里的藏书浩如烟海,定时要翻出来晾晒,每日还有新入库的书要誊抄,活儿是干不完的。
不过伺候书籍,她倒也爱干。
这天,校书郎启思让她陪着,一起去敏春坊抄书。
“宋大人答应借书,但不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挪走,需得去他家里抄,”启思在书库里的众人间扫过一遍,点道,“三思和我去,半月内抄完,月末还要再借给秘书阁。”
另个校书姐姐问:“怎么不带我?”
“你那个狗爬字,好意思问?”启思瞪圆眼睛,骂道,“还不抓紧时间,勤学苦练!”
众人笑闹几句,阮三思抱好纸笔,跟在启思身后,颠颠地出门去了。
宋大人的宅子在敏春坊,到京郊行宫有小半天的距离,比三曲近,若是公主有差使,坐马车会去得更快,像前阵子,阮三思去醉金楼买人,一日跑两趟来回不在话下,只是书库归书艺局管,并非公主下辖。
阮三思走着去,抄一天书,再走着回来,手脚都在打颤。
后半程,启思见她走不动,便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阮三思不肯。
她佯怒骂:“嫌我年纪大了?老娘可还没嫁过人呢。”
启思不过二十多岁,是秀才的女儿,因身子骨虚弱,才嫁不出去,三思怕她也累,坚决不肯,不过毕竟太小,走着走着,眼皮就耷拉下来,不知何时,人就到了启思背上。
再醒来时,人都回了毓秀宫。
又是身旁的姐姐推她,道:“三思,卯时了。”
阮三思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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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再回来,她决计不睡,困就捏捏胳膊,坚持自己走回到书库,又借了三本吐火罗文的书籍,小跑去马厩敲门。
“丑奴,丑奴,你在吗?”
敲了半天,没人开。
阮三思道歉,解释,都没人理,只好用吐火罗语发誓道:“如果我以后再言而无信,就让我被……”
她想了想,觉得倒也不必太毒。
“就让我这辈子吃不到见风俏吧。”
说完,门被打开了,却不是丑奴,而是旁边马场的牧监。
“阮三思,你搁这说什么鸟语呢?”牧监低头,吊儿郎当地看她,衔着一根细长秸秆,口齿不清道,“来找那个小怪物的?”
阮三思纠正道:“他有名字,叫丑奴,是殿下起的。”
牧监嗤笑一声,朝里面努努嘴。
“喏,躺着呢。”
阮三思心有疑惑,走进马厩一看,丑奴竟真背对着她,蜷曲在稻草中,卷发凌乱,破烂的衣衫也不如前日齐整,好像躺了一天。
“怎么了?”
她问,丑奴不吭声。
“昨天不是都能走路了吗?我今天借了这几本书,你看看吗?是不是又烧了?”
阮三思坐到丑奴身边,把书放旁边,又想探他额头,他却抬手猛得挥开,吓了阮三思一跳,书籍也散落一地。
“你干嘛啊?”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呢。
把这家伙救回来,又伺候这些天,阮三思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凭什么还往她身上撒脾气?最可气的是,他差点把书都弄散了!
“惯得你,哼!”她收起书,拍拍书页,脆生生道,“不学就不学,到时候傻子一个,殿下怪罪起来抽你鞭子,我才不帮你担,走了!”
她迈开小短腿,出门去。
越想越气,阮三思又停在门口,回头用吐火罗语朝屋里大骂了一句:“傻子!”
院儿里,牧监闲靠在马圈边上,身边站着几个厮儿,一同流里流气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