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唯我一盏(二十七)
数十医士围着霍不疑治伤,奈何霍不疑紧握少商弦不肯松手,文帝与三皇子焦急万分,一旁的程少商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在他耳旁道“子晟阿兄!我是嫋嫋啊!把手松开好不好?你受伤了,你要是不好好诊治的话,嫋嫋就不理你了。子晟阿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松开手好不好?”
尚且还在昏迷之中的霍不疑像是听到了程少商的声音,眼睛不安的转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最终霍不疑在少商的轻声安抚下缓缓松手,大家也总算落下心头大石。
整整一夜过后,程少商都在守着霍不疑,直到医官确定霍不疑已经脱离了危险,这才放下心,在宣皇后的坚持下去了偏殿休息。
大殿之上弥漫着浓浓的药气,文帝端坐正位,下首处聚集众多侍医,旁边正是伤势未愈的凌不疑,白衣墨发,清瘦且苍白,沉默片刻才向众人娓娓道来。当年霍无伤和凌不疑尚且年幼,二人情同手足,就连样貌都颇为相似。
正是因为霍无伤上树摘杏子导致衣服刮破,凌不疑为免他受责备,这才提议互换衣服。霍无伤穿着凌不疑的衣服,原本是要给父亲送去杏果便离开,结果意外发现凌益早与人有所勾结,劝说霍将军投敌不成,便直接将他杀害。
凌益得手之后并未出去,反倒是彭坤从外面进来,准备引戾帝兵马屠城。二人临走之前点燃书房,霍无伤被烟火熏晕过去,并且因此保住性命,避免死于屠城之灾。等到霍无伤醒来时,天色已晚,大雨倾盆,随处可见的尸首残骸,唯有他和姑姑霍君华躲过一劫,可是城墙上的人头赫然入目,年幼的凌不疑代他而死。
唯恐周围还有叛军,姑侄二人藏在死人堆里两天两夜,虽然已经逃出城门,可是霍君华至此变得疯癫痴傻,始终念叨着凌不疑的乳名。历尽千辛万险,霍无伤跟着姑姑回到都城,为免遭灭口,最终以凌不疑的身份入宫面圣。
这些年以来,世人都认为是霍君华不满凌益再娶,故意离间凌家父子之情。实际上,霍君华是为了保全霍氏唯一的血脉!于是霍无伤在霍君华的安排下,以凌不疑的身份活下来,暗中收集证据,可当他一再深入调查时,凌益则是收缩爪牙,查漏补缺,并且将当年所有关联之人,包括彭坤尽数杀害。
霍君华再也苦熬不住,含冤病死,至此人证全无,凌不疑万念俱灰,深知再无明途可将凌益绳之以法,只得私自动手,以暴制暴。文帝听得心潮起伏,眼含热泪,急忙起身来到凌不疑面前,希望他能亲口告诉自己真正的名字,凌不疑缓缓抬起头,终是说出“霍无伤”三个字。
左大人明知霍氏满门忠烈,霍无伤乃是霍将军唯一的血脉,可他还在继续谏言文帝处死霍无伤以正国法。文帝为此火冒三丈,众目睽睽之下暴打左大人,越妃急忙过来劝阻,怎知左大人蹬鼻子上脸,表示女娘干政于理不合,反倒是让越妃都忍不住对他拳脚相加。
如今凌益叛国之事证据确凿,左大人依旧以监管国事之名,对霍无伤行报复之实,追究霍无伤盗取东宫虎符,私自调取军队。然而此话一出,三皇子从正门进来,如实汇报左将军的口供,坐实左家早就已经被戾帝余孽用重金收买,定要致霍无伤于死地,唯有朝中少了战神霍无伤,便可以再度作乱夺取山河。
至于所谓戾帝余孽,便是田家酒楼的掌柜田朔,此人本属戾帝身边内侍,对其忠心耿耿。后来戾帝兵败身死,田朔隐姓埋名,表面四处经商,实则伺机而动,这些年来靠着田家酒楼的掩护,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来往,其中就包括雍王和小越候。
可惜田朔耳目众多,还未等三皇子有所行动,田家酒楼早已人去楼空。文帝依法治罪左大人,当晚又单独召见霍无伤和三皇子,追究关于虎符之事。三皇子承认自己和霍无伤的确早有来往,全因太子本就不堪为储君,作为一国之君无所谓仁厚与刻薄,只需依情理行事,也正因太子的优柔寡断,才会出现楼犇构陷忠良这等局面。
文帝呵斥三皇子,继而询问霍无伤的看法,霍无伤如实道来所思所想,表示自己在太子身边不过短短数月,便已总领东宫所有事务,辖制军队官吏税收密报,一应令符印信俱在手里。若是将来太子登基,但凡霍无伤想要专国秉政,大权独揽,那便是易如反掌。
然而霍无伤从未想过取而代之,但不代表所有臣子都会如此忠心耿耿,所以为保山河社稷,还是建议文帝废除太子储君。
当夜众人陆续离开,唯有帝后还在独处,一室暖光少了温度,照得宣皇后态度坚决。后位与储位,犹如两把利刃悬在头顶几十年,只会让宣皇后感到身心俱疲,而她也知晓太子性格更像是老宣王,本该在山间筑屋开园,煮酒看书,与妻儿宁馨和乐,可偏偏做了储君,如同坐于刀剑锋刃之上,每日寝食难安。
宣皇后自认为是无能的母亲,没有教导好孩子们,文帝要废太子必然安上罪名,与其让太子承受,还不如先废除后位,成全她作为母亲保护儿子的心愿。何况三皇子想要稳坐储君之位,还需得名正言顺,唯有文帝封越妃为后,方可堵住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