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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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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拉着魈潜进往生堂时,原本坐了人的厅堂空无一人。

窗栊几净,古玩书画规整地放在博古架上,绘了山水的扇面桌阒静无声。

太过不敬帝君。魈转身想走,手又被甘棠攥住。

恣意妄为的法外狂徒根本不管敬不敬畏,反而对钟离的秉性知之甚详,她目光投向围了缠枝纹桌帏的方桌,一盏玉如意下,压着张薄薄的纸。

岩元素力闪闪发光,让人忽视也难。

“果然留了东西。”

甘棠轻盈地跳到方桌前,拨开温润如意,和魈一起看上边的字。

“原为同契之交,良缘早定,苍山泱水共鉴。永结鸾俦,不违此约。谨载红叶之盟,此证。”

旁边还贴心放了两只笔。

帝君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不愧是帝君,知人甚多,而且太过体贴,叫人根本挑不出刺来。

魈和甘棠眼睛下瞥,他们都有阵没法说话。……帝君这人真是。

衣角簌簌,甘棠拿起笔,在后边写下自个的名字,魈也一笔一字,将自己的名字印在上边。

灿烂光芒一闪,他们的名字后边又浮起一行戏谑似的金书:

【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甘棠和魈面面相觑。他们甚至能想到钟离眨着眼调侃他们的模样,岩王帝君捉弄起人来一向促狭,他们是见惯了的。

“尽管如此,就留了个这个给我们,自己跑了?也太敷衍了吧。下次要去云翰社堵他。”

掸了掸笔墨已干的婚契,甘棠不满地咕哝,魈方想说一句“对帝君太过不敬”,又奇异地沉默下来。

似乎,的确如此。

去堵,似乎也不是,不行。

……和甘棠在一起久了,好像连他也变“坏”了些。

魈在甘棠信誓旦旦里也勾了唇角。

*

堵帝君是蛮难堵的,但往生堂的胡堂主十分好见。

一口棺材突如其来摆在魈面前,魈几乎疑心甘棠偶发错乱。或是被胡桃拿捏了把柄,受了蛊惑,买来了这桩令人难以言说的物什。

可买了棺材的人削了自己马尾一节,又要了魈鸦青发一缕。将两束青丝缠在一块,甘棠把结发放在棺材里。

结发陡然起了火,升腾的火焰将青丝点燃,甘棠和魈的眼瞳里有鲜红曳动。

半晌,甘棠抬起瞳眸,朝魈歪头:“决定不了过去未来,现在是可以决定的吧?现在我们一起‘死’了,成了灰的东西,没谁再能分开。”

“即便日后再发生什么,我们眼下也是一起‘死’的。所以,走到死的尽头时再说啊?”

她说完就笑,满不在乎,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说出的话仿佛全是歪理。

可明亮的火焰仍旧在魈的眼中灼灼地燃,魈忽然靠过脸去,用力亲吻甘棠。

他来势汹汹,凶相毕露,像发起场厮杀,他的对手却并不应招,任凭他鲁莽行事,只是一直在笑。

他有些气得在她唇珠上一咬,人反而装模作样倒在他颈窝:“哎哟,好痛。”

然后毛绒绒的脑袋蹭来蹭去:“再来一次?”

……得寸进尺,不敬仙师。

这世间相生相克,总有东西能治一治人的恣意。

譬如她制笛。

甘棠的制笛事业并不顺利,竹笛是难得一见的好木料,她翻来覆去的挫磨也让紫笛鲜亮光滑,像模像样,只是笛声总是低音如漏,高音如破,她冥思苦想,依旧不得其法。

魈帮她挑了一节又一节,也打磨了一根又一根,他边削竹管,边嘲笑甘棠再度的失败:“不如放弃。”

她陡然发了狠:“我不。”

又见魈瞄觑如山堆积的废竹,分明不言而喻,甘棠磨了磨牙:“不如来我壶里。”

有要挟的意味。

持锉刀的手一顿,魈若无其事地垂眸,耳廓却陡然爬上点红霞。

谁理她。

即便去了,胜负也尚未可知。

甘棠的竹笛从初春做到春末,才大功告成。

帝君和旅行者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纷纷鼓掌恭贺她,这人被吹得轻飘飘的,蹦跶到他面前来了。

魈以为她要在他面前大肆炫耀一番,像炫耀她发带上的蝶,于是默不作声地任由她拉着他,到了荻花洲汀。

一轮圆月悬于青虚,烂漫其光。即将步入初夏,自是暖律暄晴,水波明媚,锦容满野。

他立足的地方,似乎是他业障发作过的地方,只是在水泽荻花中陷入黑暗的次数并不少,他早已不记得何时何地。

只是从清风中传来的、抚平一切的笛音,叫他有些怀念。

出乎意料,甘棠没有夸炫自己好不容易制成的竹笛,只是把她千辛万苦做好的器乐在他面前摇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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