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那是他一手陪伴长大的女孩,也自会陪着她到老。年少时,雏燕南飞,他尚未长成,不能将覆巢之下的完卵纳入羽翼,只能眼睁睁看着雏鸟离巢,他已经付出过一次惨痛的教训。如今,年纪正好,他携风雨而来,势要将年少失去的珍宝纳入掌中,细心呵护,免她风霜,免她寒露,免她颠簸,免她流离,免她坎坷,免她无枝可依。
陈辰与林冉相识于他初二。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春日,恰好是陈辰期中考试的第二天。昨天已经考了一天,今天考他最拿手的数学和物理。
早上他出门上学时,澄澈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点缀,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这样的好天气很难得,陈辰想起了病房里的爷爷。爷爷住院已经一个月了,陈辰每次去看他时,他总是躺在病床上,神情恹恹,和他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中气十足。陈辰觉得他可能需要透透气,所以他打算下午考完试去医院时,问问医生可不可以推爷爷出去散散步。
住院部前面有一个小花园,牵牛花开的很好。爷爷很喜欢牵牛花,他叫它夕颜,浪漫的名字,恰好和奶奶的名字一样。如果推爷爷出去转转,爷爷应该会好的快一点。
可是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
陈辰数学考了他上学以来最差的一次,60分,物理则是0分。
数学考到一半,他看到班主任在考场外面向他招手。他看着班主任脸上纠结的表情,就明白大概不是一个好消息。14岁的少年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他擅长从人们的表情分析他们的想法。班主任告诉他,爸爸打来电话,爷爷病危,李秘书在外面等他,他需要立刻赶去医院。
他记不太清他是怎么出的校门,上的车,去的医院,只依稀记得病床上爷爷柔和的眼神。爷爷那时已经很瘦了,身上只剩一把骨头,话也说不出来。一向严肃的人那一刻却那么慈爱地看着他。
陈辰手里握着一只牵牛花,是他经过楼下花坛时采的。
他走上前去,将夕颜放在爷爷手里。他能感觉到,爷爷轻轻地握了握,随后,手低垂,眼神涣散。
那朵粉色的花儿轻飘飘落在地板上,陈辰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砸的生疼。
他看着爷爷,知道他这是走了,就像7岁时妈妈那样。
一瞬间,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纷至沓来。
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来来去去,脸上的神情冷静到冷酷,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抢救,快,病人喝了大量安眠药,需要洗胃。”
又有一个男医生冲上来:“快,脱衣服,给我电极板,导电膏呢?先给陈老做电除颤。”
“不行,送来的太晚,我们尽力了”。
“病人已经处于脑死亡状态。”
无数个医生站在他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瘦弱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医生在说话,他的嘴巴在动,在说什么?不,他为什么听不到?
陈辰张开嘴巴,想要发声,却发现喉咙干涸到嘶哑,吞咽,有丝丝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再次张开嘴巴:“爷……”
“嘭”的一声,瘦弱的少年被人狠狠撞到一边,是他现在的法律意义上的母亲——吴露露。
吴露露人如其名,眼泪多的像露珠,冲上来,却是抱着他的父亲陈泽生:“泽生,我来晚了,爸怎么这就走了,也太突然了,前几天,医生不是还说病情稳定了吗?他孙子还没见着他呢。爸爸,爸爸啊……”豆大的泪珠打在腮边,众人无不动情,却无人知晓,病床上的人此前最不待见的就是她。卧病一个月,好儿媳这是第一次来医院。
陈泽生抱着吴露露,软声安慰:“没事,不要哭,宝宝还在你肚子里呢。”
那一刻,陈辰明白,他以后没有家了。
那天,从8岁带他长大的爷爷因病去世,撒手人寰,陈辰失去了唯一一个家人。
从医院出来,陈泽生带着陈辰去了他们家,陈辰第一次来到爸爸的新家。180平米的五室两厅,现代的新中式装修风格,客厅里摆着的玫瑰花和阳台盛放的月季显现着主人的小资情调,精心布置的婴儿房是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爱情结晶的期待。
只是这房子这么大,大的可以给未出生的婴儿布置专门的玩具间,又这么小,小的似乎没有陈辰的立足之地。陈辰站在客厅看着眼前的两人旁若无人地商量将保姆房改成他的房间,爷爷的遗产又该怎么分配。
陈辰觉得刺耳,他偷偷跑了出来,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瞎逛。不经意间看到墙角的牵牛花,白色的,合拢的花骨朵颤巍巍的在晚风中摆动。
太阳即将落山,夕颜也已落幕。
下雨了?为什么眼睛那么湿润?陈辰蹲下,将头埋起来,他并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眼泪。爷爷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记得。
“呜呜呜……”
是谁也在哭泣?
陈辰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