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就好
。他不仅恨他这个爹,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恨自己不敢跟着娘一起走。
这马府的四处都是眼睛,红色的眸子隐在黑暗里,看着他发笑,嘲弄他的懦弱,讥讽他的不堪。
“别跟着我!”
马太守无力瘫坐着,马统又被吼住了脚。
整个马府都是一片死寂,这些年,这种事也发生过几次,不过少爷气势压倒了老爷,这还是第一次。
杭州街头,这街上的灯远远才有一盏,一匹黑骑踏在青石路上。白衣少年纵马,眼中都是仇恨与怒气,不管不顾只往前冲。
终于,这马儿在一处院子停下了蹄子。
马文才推开院门。
这院子里安静极了,他走到主卧外。他抬手想要敲门,又停住了手,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一时头昏,他什么都不顾了,冲到这处,只想要见到那个在马厩外守着他的人,在后山上递给自己手绢的人。
马文才靠着门坐了下来,抱住自己,仿佛自己躲进了个极小的柜子里。
他想要脱离这种感觉,但是他逃不开,过去的那些日子,那些事,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样,咬住他死死不放。
他好害怕。
陷入回忆的人浑身颤抖,春日的夜,风只能让他更冷。
他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身上突然变得暖和起来,这种时候,他不敢睁眼。梦境永远是美好的,而睁眼之后一切都会消散。
母亲、朋友,他珍惜的一切都会消散。他曾今也是拥有这一切的。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
马文才的手握得太紧,有些疼。
狐裘将人盖住之后,林淼看着马文才,他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她知道,长在马大人那样的大家长的权威底下,没有人会觉得开心。这马家唯一的少爷也是如此。
“我不走,你放心。”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马文才像只刺猬,又像只蚌。
外边坚硬带刺,其实心里柔软。
他说的话,做的事,按着父亲教习的规矩来,但是眼睛里却是独属于他母亲的温柔。
她握住马文才的手,呼着气,他的手一直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高大的人靠在她身上,软弱、无助,这样子她见过不止一次了。马文才的手臂上有些老旧的伤疤,指尖碰在上面,好似也摸到了他的过去。
她能做什么?
说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她不会安慰人,她害怕安慰人,这种时候,手足无措,只能替人披上袍子,握着人的手,让人靠在她的怀里。
她知道一切,但是却不敢开口。
安慰也好,关心也好,她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无法设身处地的让别人从伤疤中走出来。
“我不走,我一辈子都不会走。”
他似乎缓过一些了,林淼让情绪不稳的马文才睡在她的床上,握着她的手。
夜风吹过,杭州的四月春风拂过,江畔绿柳随风飘动。
屋内燃着烛火,林淼睡在外侧,马文才抓住她的手,缩着靠在她身上,眼角还有一点泪光。
马文才睁开眼,对面的人也正看着他。
“你说的不走,莫要骗我。”
眼神尖锐的人紧盯着林淼,这样的话,他不知问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是他还是要再问,他害怕对方的神色不够坚定。
“文才兄答应我,下一次不要蹲在门外。”林淼回答,“敲门,我会开门的。”
“你说,说你会一辈子陪着我。不,不好,这一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答应我。”
马文才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抓着她的手腕,发热。
“要是这一辈子不够,下一辈子要怎么样,就要看文才兄这一辈子的表现了。”
话中带着些调笑的意味,林淼笑着,下一辈子,鬼知道有没有下一辈子呢。不过这个承诺她可以给。
“生生世世,我们总会相遇。到时候,不管是你找到我,还是我先找到你,文才兄,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得了承诺的马文才,松开了手,换了个姿势,将人紧紧抱住。他知道,这样做有失体统,还有半月就要成婚,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女子面颊靠在他的脖颈处,烧得他发痛,但是又痒。心砰砰跳动,久久未能平静。当人的手主动环在他的腰上,他搂着人,想到日后都是如此,直到终老,他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