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朵花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富冈义勇睡眼朦胧的醒了过来。
房间的门大开着,从厨房里传来了烤红薯的香气,没有烛火照亮的房间有些昏暗。富冈义勇转头向两边看了看,对他来讲偌大的地板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床铺。
“茑子姐姐?”
头脑还不是很清楚的富冈义勇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呼唤起富冈茑子:“茑子姐姐,我好像做梦了......”
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
可是他又不太记得了。
“茑子姐姐?千代婆婆?”
富冈义勇继续呼唤着家人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安静。
就好像他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富冈义勇有些昏沉的想,或许他还在做梦也说不定。
四下张望里没有找到富冈茑子和千代婆婆的身影,富冈义勇开始扶着墙壁走过木屋的每一个房间。
直到他走过玄关,大片大片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迹让他仅有的瞌睡一下子烟消云散,那一晚他所看到的画面又全都翻涌出来,炼狱一般的场景仿佛深深刻进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时刻不忘提醒他的家人是如何惨死的。
富冈义勇一下子瘫坐在地,有冷汗不断从他额头上冒出,再顺着脸颊滑下。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想要移开视线,然后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好像只要没有看到,只要没有记忆,他就能再回到新年的前一天。
那个时候他曾无比热切的盼望着第二天的到来,盼望着山脚下新年的钟声和人声鼎沸的庙会,盼望着和家人再一次一起度过的新年。
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富冈义勇不敢再去想,那些红得发黑的色彩让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模糊,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逃出了木屋。
“茑子姐姐!千代婆婆!”
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富冈义勇拼尽全力迈开步子,发出声音。这个时候只有家人的名字能带给他些许的力量,让他能够穿过树林,穿过漫无边际的白雪,离开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林中正在休憩的鸟群被他惊起,寂静的清晨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
他跑的踉踉跄跄,一个没注意脚下直接踩空,一阵天旋地转后,身着单薄的富冈义勇被冻得清醒了几分。
厚实的积雪接住了他,脚踝的部位有些刺痛,但到底没有变成一具摔下悬崖后血肉模糊的尸体。
富冈义勇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往日海一般澄澈的眼睛中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没有一丝声音的世界喂养着富冈义勇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和不安,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小声安慰自己,这些都不过是梦而已,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和茑子姐姐好好讲讲梦里都发生了什么。
到那时,茑子姐姐一定会很温柔的揉揉他的脑袋,笑着念着“把噩梦给食梦貘吃掉”的咒语,然后再给他做他最喜欢的萝卜鲑鱼。
他想要快点醒过来。
可是要怎么做?
富冈义勇颤抖着在附近的雪地里摸索了一会儿后,捡起一块石头后用力砸向了自己的额头。顿时剧痛袭来,血色模糊了视线,温热的液体在他的脸上流动,富冈义勇握着石头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梦里会感觉到痛吗?
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点点雪白,富冈义勇把眼睛睁的大大的,任由冰凉侵袭他的眼睛,然后化作液体一颗颗滚落下来。
一声悲鸣从雪地中爆发出来。
他嚎啕大哭。
这不是梦。
这就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他的家人被鬼吃掉了,她们死的时候很痛苦,远比他现在还要痛苦百倍。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连鬼被和也捆住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也没有勇气砍下鬼的头。他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着恐惧占领他的大脑,无力的看着在剧痛的折磨下挣扎了一夜的鬼在太阳下化为灰烬。
他没能为死去的家人做任何事情,甚至当时连复仇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他是个没用的懦夫。
可是......他又真的好恨啊。
他恨死这样弱小又无力的自己了。
富冈义勇渐渐蜷缩起来,鲜血与泪水混在一起,向外不断延伸漫延,浸染了附近的一小块雪地,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显得醒目又刺眼。
雪越下越大,伴随着呼啸的风,逐渐淹没了他的身躯。
先是刺骨的冷和痛,后来渐渐就没有感觉了,意识像是一根被绷紧的弦,在崩溃的边缘被不断地撕扯。富冈义勇迷迷糊糊的在想,或许这就是天意,他早就应该在那个晚上和家人死在一起,苟延残喘的日子里,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