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
那还是万历七年暮春三月,氤氲墨斑被巧妙地隐藏在横枝疏影间,化作梨花瓣蕊,衬着半山烟雨雾霭,意态清芬。
蔷薇架下,一身躯瘦小的女子,穿着不略有些不合体的男装,正趴在墙侧往四下探去。
“姑娘,您这是又要去哪?”
“嘘……”嬣婉赶忙丫鬟琥珀的嘴给捂了起来,压低声音嗔怪着:“我说琥珀,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不长点心,你这么大声是预备把父亲喊来不成?”
“可老爷叫我看着你,我我……”
“今天馥园诗会,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可,可都是男子们吟诗风雅的地方,女子如何去得?”
“如何就去不得,我这不还特意换了男子衣裳,你快瞧瞧我这身可好?是不是有点陌上人如玉,公子事无双的意思?”嬣婉边说边自鸣得意摆弄着衣裳。
“这不是二爷的衣服吗?”琥珀惊呼。
“你小点声!我这好容易偷了出来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她说着又四下瞧了瞧,“我得走了,不跟你多说了,你呢就在这里替我守着,要是有人来,就说我不舒服,在屋里歇着,你可记住了?”
“哦,那姑娘你可千万早去早回啊!”
“知道啦……”话音未落,只见嬣婉已经从后门迅速地闪了出去。
这一次的诗会由吏部右侍郎申时行之子召集,聚集了京城里许多的才子俊杰,且这次诗会沿袭多年未曾采用的曲水流觞之形式,可谓规模空前。
众文人汇聚于京郊林间,只见水渠曲廊幽径,注入月形石池后继续西流,蜿蜒贯穿整个花园。众人列坐在河渠两旁,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嬣婉来得迟了,蹑手蹑脚地找了下游处的空位就座,她早就听说过“曲水流觞”,但亲眼所见这胜境还是头一回。
树里闻歌,枝中风舞,恰对妆台;诸窗并开,遥看已识,试唤便来。想当年,在燕子双飞时,盛会溯兰亭,曲水流觞、尽多逸趣;到今日,在柳岸重逢处,法书传兰纸,墨池遗迹、尚有余香。
原来这“羽觞随波泛”果真名不虚传,难怪当时王羲之能写下留传千古之《兰亭序》。“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三月,春光宜人,大家意气风发,把盏共言欢,诗酒趁年华,嬣婉无比庆幸也能附庸风雅一番。
春拂杨柳,溪流对面的柳树下的男子一身碧色长衫,衣袂飘飘,很有几分潇洒出尘的味道。这时羽觞杯随着水流缓缓而下,不觉间就停在他的面前打转。
“子骞,看来这回轮到你了。”
男子身旁的小童闻言接便替他挑起羽觞杯,他儒雅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旋即已诗赋在胸,朗朗道来。
和煦的风轻拂于林间,那个在溪边吟诗的男子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口中的诗句一气呵成,才情万分,令身旁众人皆为其拍手称赞。
眼前之人眉目中仿似有笑,竟如阴天里一道和煦的光,晃着人眼。嬣婉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这样一位谦谦君子,她那颗朦胧的少女心不禁萌动。不知不觉间,她眼神不由带着几分好奇与娇羞,幸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子骞身上,谁也不曾注意到她的脸颊两侧飞上两抹红晕。
她就这样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水流何时也将羽觞杯送到自己面前。
“这位兄台,该你了。”
“啊,好好,且容我思虑片刻。”被人催促着,她这才发现自己失了神,连忙尴尬地接过面前的酒。
她踌躇着两手端起羽觞杯的耳朵,酝酿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将酒饮下,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如此浓烈的酒,差点呛着。她不得不用力往下咽,这才强压下了咳嗽,否则在这众男子面前怕是要失态了。
嬣婉正准备侃侃说出早已在胸中打好腹稿的诗句,偏让身后一群气势汹汹之人给打断了。
“这诗会如此热闹,你们竟也没给我发邀请帖?”正在这时,一男子骑着马前来,马蹄声和他不怀好意的呵斥,打破了这份平静的诗情画意。
“我们这小小诗会,唯恐入不了世子的眼,这不才没敢惊扰尊驾!”坐首端的男子起身回应,他这是这次诗会的组织者,吏部右侍郎申时行之子。
世子是皇亲国戚,平日就骄横跋扈,这种清雅的诗会,谁也不愿意他来惹事,可偏偏还是给他知道了。
“还不快让开,这是我们世子的坐。”世子的侍从一把推开子骞身边一男子。
那男子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推搡,一个没坐稳,险些摔进溪流里。幸而子骞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那男子的衣裳,才不至于让他跌落溪水中。
那个被推的男子气不过,便站了起来理论:“岂有此理,你们怎能如此鲁莽待人?”
“世子在此,岂有你说话的份。”世子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