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
的白玉屏上写字。
这玉屏大,字又多,用炭笔打格子都打了许久,高处为了腕能使上里,还得踩着凳子写。往石板上写与纸的手感也不同,头两天因不满意还擦了许多,这几日便更得加紧了。
如今写经刻碑,多用小楷,行与草多少显得不庄严,字多时也不便宜阅览。
但她写文章愿写小楷,经文更愿用汉隶,因觉楷实隶虚,此虚并非是弱,更是更有虚空世界的飘逸自由之感。
一直写到天全黑,实在看不见了,她才从凳子上下来。一离开石屏眼前一阵花,她扶着案子,解开袖子上的发带缠在了手腕上,手也酸腰也酸,回屋猛喝了两口水,累得趴在窗边。
才洗了手,搭在窗外动了动手指,一阵风划过水痕有些凉。
却见阿满和阿漻从外头抱了一大捧的荷花回来,边走还边嘀嘀咕咕,到了窗边递给她一枝,她接过来只觉得一阵清新,猛嗅了几口,问:“今年这么早理荷塘?怎拔了这许多。”
阿满道:“大老爷嫌这单瓣白荷不贵重,让全拔了明年种上重瓣的玉盏金台。可我瞧着分明很好。”
她抬头瞧了瞧,白白净净确实好看,花是给人看的,贵贱不也都是人来分的,还需要用它来衬自己的身份,也是可笑。
又听见阿漻小声嗤笑:“连宅中的偏些的房子漏水都舍不得花钱修,偏要往这些没用的地方砸钱,属屎壳郎的,表面光。”
阿漻平时没有阿满话多,其实可敢说了。她乐得不行,低头瞧了瞧这花,把它顺手插到了盛清水笔洗中,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
不大会儿便去梳洗换上寝衣进了被窝,又点灯看了会儿书,也便躺下了,可一直到半夜,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
那花香幽幽透过帐子随着夜凉潜进来,若有似无却又扰人,她赌气也干脆不睡了,坐起来瞧着月下这亭亭之影,烦恼得很。
“这么好看,日后再见不着可真是怪可惜的。”
旁边睡着的阿满迷迷糊糊,听见她嘀咕便接声道:“哎呦,不就是个花嘛,咱们院子里又不是没有池子,实在喜欢挖回来自己种不就是了。”
挖回来?
倒是个办法,若长坏了再刨出来炖藕汤就是了。
正好明天出门……
可第二天她才起,竟见窗外下起了大雨来,雨大得几乎不能出门。
……
因要是行路,吴虞今日便只穿了轻甲,外头半罩了件袍子。
雨中到了王宅东苑大门外,见门边是那草庐,没走错地方。吴虞撑伞勒住缰绳,他识得这周掌事是东苑的人,便下了马来辑了一礼。
周掌事赶忙出来还礼道:“这么大雨吴指挥怎来了,可是来见王公?还劳你得去西苑。”
“我正是来东苑。”
周掌事有些惊讶:“东苑?可东苑现无人常住,只家里的十八娘子隔些日子来……”
“我不见她,只是来还钱。”
他从袖中取出一串钱来,撂下伞抖了抖身上的水,双手递到周掌事手里:“劳周掌事将这交给你家十八娘,只说,这钱便欠着,等她忘了时,便不做数了。”
周掌事一头雾水看了看钱,又看看他:“只一百文?不知这是什么钱。”
可他没答,竟又摇头道:“罢了,什么也不必说了,只交给她便是。”
“这,吴指挥使,”吴虞正以为他要拒绝,却听他道,“或可不必我传话。”
他看过去,却见门边草庐的窗被推了开来,露出只素净匀长的手,腕上垂下的发带随风摇曳。
……
“方十八娘在草庐中等着要与家中小侄儿外出,大娘子派人传话来说今日下雨先不去了,改日再去,十八娘倒没走,说等等看若雨小些便还今日去,可等了好些时候雨也没停,她正说要冒雨出去呢,也是赶巧,吴指挥正是这时来了。”
虽十八娘还没成亲,尚未承家主之位,可王家的规矩没那么迂苛,且又在外院,大方见个客人倒没什么使不得。
这草庐三面苇墙开窗,冲着院内一面只有柱子和草帘,通透又古朴,便是留外客之处。
周掌事布好了茶,说着话又将吴虞带进来,自己停在门外,只见屋里十八娘垂眼端坐在一小案几旁,桌上摆着两盏茶,旁边是那一百文钱。
可今日雨太大,十八娘见他虽撑了伞衣裳还是湿哒哒滴水,便没有坐,只摘下盔帽站到了她对面,中间垂着一道疏骨竹帘。
但盔帽是没有帽檐的,他脸上也溅了些雨珠,顺着眉梢额角滚落到下颌。
怎么有时感觉眼睛又好了一些,这也能瞧见,真是奇了怪了……
她悄悄眨了眨眼睛问:“吴指挥,听说今日是要离开江都么?”
他没说话,只按着刀微垂着眼点头。
她抬眼道:“这回你能给自己多发些薪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