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所未闻
对于她的自荐枕席,扶后泽只说了两个字。
“胡闹。”
他摇摇头,语气并不严厉,神态间俨然还将她当做少不经事的小女孩,柳如霜推开他为自己披衣的手,只觉得一颗心都被踩在地上,连自尊都狠狠击碎了,她恼怒地问:“你为何总将我当做小孩?我不小了,放在寻常百姓家,早都嫁人了。”
扶后泽微笑而无奈地解释,“因为我已经很老了。”
观其样貌,扶后泽也就二十出头,虽不是少年,但年轻英俊,任谁也不能料到他已经踽踽独行了五个甲子的岁月。
扶后泽说,他年轻时游历四方,意外吞食了一枚果子,那枚果子是远古时期昆山神树结的果实,“昆山神树还有个别名,叫不死树,树木的汁液能疗愈万物,树木的果实能赐人长生。”
他吃下神树的果实,成了不老不死的怪胎,时间游离在他身畔,留不下任何痕迹。
“我们不合适,我的年纪……”扶后泽叹道:“而且日后你垂暮,能接受道侣永远是年轻的模样?”
柳如霜有绝顶的好相貌,她一直以此为荣,扶后泽能看出她的骄傲和得意,这样的女子,纵使能接受容颜老去,可有个永葆青春的伴侣在身侧,时时对比,怎会不多思多想?
“……好吧。”听了他的解释,柳如霜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就这样也行,她心中想着,或许爱情并不需要鱼水之欢,长久的陪伴也不失为一种良策,瞧,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可她好像比昨天,更爱扶后泽一点。
她决心也去找一枚不死果,跟扶后泽做一对长长久久的神仙眷侣。
回宛州城那日,是个艳阳晴天。
他们并肩进城,城门口有卖板栗的摊贩,扶后泽还给她买了一袋板栗,剥开来内里香甜软糯,甜得心尖发颤,柳如霜说想回山腰小院,两人相约早点结束,去后山煮茶看暮色。
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那样。
宛州城有妖怪作祟,无人伤亡,但百姓日日噩梦,两人分头查找线索,柳如霜追着一个可疑身影进了深山,在那里得了神物巫阳花。回程时,被一个熟人拦住去路。
她盯着对方瞧了许久,才认出来,“你与你父亲,倒是生得很像。”
拦她的人是她在潇湘馆挂牌时一位恩客的长子,那位恩客姓钱,出手阔绰,富得流油,出现在眼前的钱家长子却一身布衣长衫,看起来落魄潦倒,让人不禁好奇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柳如霜心中慨然了一下,却并没有追问,她赶着回家,再晚就看不上落日了。
男子双目赤红,不许她走。
原来钱姓恩客就是曾经被柳如霜用符咒吓唬过的普通人之一,他自以为恶鬼缠身,神思恍惚,一日途经江岸,失足落了水,当场丧命。钱家人不知怎么查到柳如霜身上,多年来一直记仇,此刻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听他颠三倒四陈述完,柳如霜心中不仅没有愧疚,反倒万分不耐——好不容易回宛州一趟,净是破事,姓钱的自己失足落水与她何干?
又听,男子声嘶力竭地说要揭穿她的真面目,把这些事全部公之于众。
柳如霜的不耐变成了杀心。
她抚摸着怀中的巫阳花,忽然起了兴致,想知道这种神物施展起来是什么情状,刚巧面前有个现成的试验品。
她以法术驭动,花香一点一点溢散蔓延,还不等神物展现威力,被赶来的扶后泽撞见,惊怒之下直接打晕了她。
等柳如霜再醒来,一切天翻地覆。
她的道长鸡皮鹤发年衰岁暮,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夕之间那些偷来的生命都被收走了,背后少了一段三寸长的脊骨,去探呼吸,呼吸没有;去探灵魂,灵魂空空。
去哪了?扶后泽的寿命去哪了?扶后泽的灵魂去哪了?
活着的扶道长……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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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蘅扯了一片叶子抿在唇间,发出高昂短调,无形的声音变作锋利的杀器,豁楞楞劈开一片红雾针尖。
此郊已经满地狼藉,断成一截截的草叶子散得到处都是,铺起来足有两三寸厚,更远处的树木也难逃魔掌,被江蘅抽了元炁干巴巴矗立着,微风一吹,枯叶哗啦啦往下落。
柳如霜捂住胸口,魂体已呈半透明状,阴沉地盯着江蘅,“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仙门怎么会有这种法术……”
她虽没有师门,但引她入道的那个人博古通今,万般道法都讲解过,按照分类,这样的法术绝不可能是正道,怎么看都是邪门歪路子。
江蘅喉结微动,咽下一点血沫,抬手取下树叶,面无表情指指她挟持的女子,“把她给我。”
柳如霜这女鬼鸡贼得很,适才趁着江蘅分心抄走了温枕雪,连跑路都要带着温枕雪一起,引得江蘅穷追不舍。
“把她给我,我们就此作罢,再打下去谁都讨不到好处。”江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