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缘
姬颜温声又问:“如果有朝一日娘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高兴?”
颜芷想了想,便笑道:“能找到固然开心,找不到也是命数,不过,人活一世走每一步路都有可能发生变换,见或不见并没有那么重要,各自安好才为最,这辈子,我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你爹,生下了你,若是......有缘再见亲人,我想,他们也是欣慰的。
姬颜道:“若是有机会相认,然而他们并未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好,还会不会想见?”
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好半晌,才用手指蘸着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姬颜一挑眉:“纯?”
颜芷:“人本性至纯,守好自己的本心就好,他们若好,与我便是亲人,是浑浊,那我不去沾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与我无关。”
姬颜听完心里有了底,末了,笑道:“颜儿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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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将秋,天气总是多变异常,时晴时雨,时热时凉。夜间下了点小雨,地上的水洼被来来往往的步靴践踏,留下一串串痕迹。天光本该大亮,泗水却仿佛还沉浸在阴暗里,黑压压的乌云垒积成成一团遮蔽,丝毫不见晴空。
姬洛白歇息了一夜,除去昨天被葛次尔打伤的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外,表面看上去十分无恙,有人欢喜有人愁,从朝堂上新派官员一脸的苦闷相就可以看出,简直是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自从昨日过后,他的病假就被消掉了。至此,晨昏定醒,也得准时上早朝。好在他只是个武将,不用参议朝上的琐事,听着新旧两派官员你来我往,倒也有些意思,特别是作为新派代表的姬相,最是踊跃。
挨到下朝,姬洛白先于百官一步走出大殿,见外面昏暗,暴雨将至,便走得又快了些。
“洛白。”
听到熟悉的肃穆声音,姬洛白犹豫是停是走间,终究还是无奈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去,问道:“姬相有何见教?”
“洛白。”像是走得急了,姬义仁追上来时还有些喘,察觉到姬洛白语气里的生疏,又是一气,摆着架子不愉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讲,跟我回家。”
“请说。”
姬义仁压下呼之欲出的怒火,一把擒住姬洛白的宽大袖袍里的手腕:“不回家,在轿子里说也可以。”
“直说便可,我姬洛白行得端坐的直,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姬洛白拂过那双有些皱纹的手,撇着周围支着耳朵不远不近站着的官员,说道“我与姬相早已断绝父子情谊,是看在同为朝廷命官的份上才听你说几句,毕竟朝堂上还是同僚,若是公事在这说也无妨,至于私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还是避嫌比较妥当。”
“避嫌?我是你老子。”姬义仁走近几步,顾及着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如今统领三军,权势宏大,莫不如我们父子联手,夺了那些旧派的权,给他们知道知道“规矩”,若是你应了我这件事,我便也不反对你把渔家女加入族谱,十多年了,该是闹够了,我们各退一步。”
“......。’姬洛白哼笑一声,面前这人果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自私,不折手段“姬相以为我们父子到如今只是因为芷儿吗?当真是坏事做多了,贵人多忘事。”
他眼里满是失望,凑到姬义仁耳边轻声道:“我不喜权谋算计,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玉贵妃被关冷宫,彼时润王还是太子,那日有蒙面人闯入太子府邸,只说了一句玉贵妃晚上有难就逃走了,太子似信非信,但当晚还是带兵去了皇宫,然而却被傅校尉阻在宫门外,错失了救人的良机,第二日傅校尉被发现自裁于家中,留下一封告罪书,称自己耽于私欲,与太子结仇才犯下大错,连着当晚的知情人一并都死了。”
“你......”姬义仁吓得退后了两步。
姬洛白紧跟一步,“当知道这件事后,我就在想,以太子当时的身份以及武功,怎么会被小小的守门校尉挡在外面进不去,便私下去查,也亏是幸运,救下了个因拉肚子逃过一死的侍卫。”
他压着嗓子道“三年前,事发前一夜姬相找我喝酒,我还以为是终于松口让芷儿入族谱,承认我们的婚事,便也欣然往之,谁知你东拉西扯一通却是不停的给我倒酒,我虽说不上海量却也不差,怎会那晚几杯下肚就昏醉了过去,等我第二日醒来,听到的便是玉贵妃被贼人劫走,香消玉殒,尸骨无存的消息,也是从那侍卫口中得知,那一夜你拿着御前宝剑威胁润王不得进宫,否则就以造反抓之。”
姬义仁混迹官场多年,从小小的地方县令爬到如今的一国之相,心量至狠,方才的失态早已调整好,低声嗤笑道:“你是怀疑我偷了御前宝剑去阻了太子,谋害贵妃,而且还把当晚知情的人都杀了是吗,简直是一派胡言。”
姬洛白笑容深了,没有接话,看着面前这张年轻时称得上俊朗,如今被精明算计占据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的脸,直起身来,往远处扫了一眼,远观的官员连忙迈开步子作鸟兽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