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幻(三)
一样。足够深刻的执念,会化作声嘶力竭的呓语,将沉睡于幻象中的自己唤醒。
在耳畔不停聒噪着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她的呼吸声。
亮光扫过一座一座伫立在寂夜中的石块,那颗粒状的纹理摩挲着她的脑皮层。
碑上的面容在移动的光源中曝光过度,只有弯起的嘴角若隐若现。
一张又一张笑脸在她的眼前掠过,又从漆黑中浮现,与下一个笑容重合。
似乎在嘲笑她,自愿投向虚无与疯狂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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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认出墓碑上的任何人。在黑暗中,她终于因为疲惫而停下了脚步。
“我明明,好像一个人呆了很久很久。”
“比起这一刻会被下一刻忘记,我失去过更多的东西。”
“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对话。但是话语就这样从唇边溜走了。
在不断的失去里,习惯了越来越轻的身体。但某一天,那些失去仿若不曾发生过,梦就开始了。
虽然是很好的梦,但假的就是假的。所以必须得在它被当做现实后,又被击碎之前清醒过来。
“所以,来到这里,确认哪些人还活着?”
在他发声后,天色忽然不那么暗了。
活着?……不,显然死亡才更真实。
石碑上有隐隐的裂纹。昨天有人来过这里,在墓前放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静静地躺在黎明冷清的蓝色中。
她忽然看清了这些。
“来到曾经对你说过‘不要害怕选择’的男人面前,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
是吗,还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鼻尖凉丝丝的。
“下雨了。”
她抬起头,并没有第二滴雨落下。却看见头顶有一层淡蓝色的,透明的壳。
她伸手去触碰它,感受到了轻微的阻力,一股足以抵御飞虫,落叶和雨滴的力量。
这层阻挡称不上有力,却有着不由分说的真切感。
是盾。她的盾。
一些和盾相关的情景,一帧一帧地在眼前滑过。
最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全身是血,躺在地上,合上了眼。一点火星在这样的景象前摇曳着。
那是所有失去的开端。
在彻骨的寒意中,她说出了一直被自己回避的东西:
“幸福是否是可能的。在不被剥夺什么的前提下。”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在无法被终结的对抗中,她丧失了从神的手里夺回生活的坚信。她先是遗忘了这一点,然后慢慢开始遗忘了其他的一切。
“我感到害怕,如果你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而我还相信了的话……”
她垂下了眼。秀气的双眉紧蹙在一起,因为恐慌而微颤着。
这对她而言,是阔别已久的,带有鲜活情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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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搂进怀里的那一刹那,他终于理解了,她说的,“一直在梦里”。
她确实一直在梦里,一场只有她孑孓独行的噩梦里。
明明紧紧相拥,她却始终无法从那个梦中醒来。不被察觉与承认的恐惧,融化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一直在梦里也没有关系。”
“我会一直在我们都活着的现实里,牵着你的手。”
“像这样抱着你,一直等到你能够重新相信这一切的那一天。”
他从怀里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尽她眼里的泪。
“假如你有什么非得记住的事情,那就是不要松开我的手。”
听了他的话,她也只是用那对濡湿的眼睛沉默地凝视着他,这恢复平静的速度快得让人有些发憷。
少顷,森野才像是记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鹿丸君,我们今天是不是要结婚来着?”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