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大萧氏方才初初见她之时还想骂她为什么穿庶民的素白衣服，死气沉沉地给谁戴孝呢，可听到她的话只觉脑瓜子嗡嗡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之人素衣白裳，宽大的衫裙衬得身体愈发瘦削，即使施了妆的面容，也掩盖不住大病未愈的憔悴，一双眸子满是疲惫，似乎饱经沧桑。

大萧氏不知怎的，没由来地心里一滞。

崔丞相抬步上前，下意识地要将她扶起，她却避开了，转而郑重其事地磕头。

砰、砰、砰。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一声一声又一声砸在他们心上。

崔照玉抬起头，额角已经隐隐渗出血渍，她恍若不知痛楚，只是坚持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阿照晓得。若丞相与夫人有所顾虑，阿照愿立下字据为凭，绝不逃避，这些年来欠崔府的，阿照定当想方设法如数归还。”

“阿照只求，离开崔府。”

崔丞相此时也顾不上那些什么礼数，强硬地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眉间拧成一个川字：“阿照，你这是做甚？你为何有此念头？我百年清河崔氏，养你一辈子绰绰有余。”

大萧氏也上前虚虚扶了她一把：“阿照休要胡言，我们养了你几年，早就有了情分，岂能让你离开？”

“再说，你无父无母，离开崔府你该何去何从？”

崔照玉默了默，前世她也有提出离开崔府，他们也是用差不多的话劝服了她，那时候她单纯的以为他们是真的舍不得她，感激涕零地留下了。

若非经历前世一遭，她也不会绝望至此。

诚然如大萧氏所言，养了好几年，岂能放她离开？大萧氏不愿放她离开是真的，但并非对她有什么所谓的情分，而是还没有榨干她的价值。

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养女，那倒没什么；但若是清河崔氏的养女，那就不一样了。

他日与旁的世家贵胄联姻，少不了崔氏的好处。

大萧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若让她离开，这几年岂不是白养？

她自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对二人深深一拜，告退转身，出了榕安院，往长春院而去。

长春院，乃崔丞相之母，崔老夫人所居之地。

她不仅侍奉大萧氏，也侍奉崔老夫人。

当初崔老夫人失去孙女，悲痛不能自已，因此大病一场。崔照玉入崔府以后彩衣娱亲，极尽所能，治好了崔老夫人的心疾。

这几年来也是尽心尽力地侍奉左右，她的孝顺，崔老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是认回来的养孙女，但也待之如亲生。

崔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崔照玉来了轻轻道：“阿照来了。”

不同于崔丞相的冷淡，崔老夫人是慈祥和蔼可亲的。

崔照玉点点头，说明来意。

从崔丞相那边入手行不通，她只能来寻求崔老夫人的帮助了。但愿崔丞相能看在崔老夫人的面子上，放她离开。

可惜崔照玉不知的是，虽然崔丞相明面上尊敬崔老夫人，但崔丞相决定之事，便是崔老夫人出面也毫无转圜之地。

崔老夫人微不可闻地叹息，她这儿子像极了他父亲，一旦决定之事，难以更改，说是十头牛拉不回来也不为过。

她不忍捅.破这层残忍的窗户纸，沉吟良久，同崔照玉道：“今日天朗气清，不若你去万佛寺求一求那平安符，不仅为他们求，也为你求一个。也许神佛有灵，能心想事成。”

崔照玉重生之人，不信什么神佛有灵，可求人办事，自然崔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应下后告退，回了自己的青梧院，叫上夏娘和另一婢女拂冬前去万佛寺。

……

她打从抄手游廊出来，行至前院，好巧不巧遇到两个熟人，一个是崔丞相唯一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兄长崔敬峤；另一个则是豫章公世子，大萧氏的侄子，她名义上的表兄，前世的夫君，萧悬渡。

本朝王公贵族服玄、赤、紫等色，眼下崔敬峤一袭月白色对襟大袖衫，而他身旁之人上衣下裳皆是玄色，二人一深一浅，倒是相得益彰。

崔照玉脚步一滞，微微怔住。

她的目光忍不住朝萧悬渡那边偏移，世人提及他，总不免冠以“举世无双”“爽朗清举”“貌绝天下”等等溢美之词，然百闻不如一见，真人比之传言更加精妙绝伦，任谁见了皆忍不住心动。

毕竟她曾经深爱过他那么多年，不是嘴皮子上下张张合合，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轻咬着唇瓣，暗恨自己如此没出息，此时此刻的心还因他而痛。

当他将箭矢对准自己那一刻，她的所有痴心妄想皆碎成梦幻泡影。

不，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在崔芳娇回来那一日，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只是那时她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不愿承认罢了。

从始至终，她不想争什么，也不愿争什么，崔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