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
暗夜惊人,路边及腿高的野草像一个个魅影在风中狂舞,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明动物的嚎叫声。
温言身着一件黑色条纹长衫,头发用灰色发带束起,脸上还贴了一撮假胡子,一眼望去,俨然一个矮小男人的模样。她正坐在牛车上,路经荒野,风声鹤唳。
牛车上除了她,还有一个在前头驾车的老人。一路走来,除了刚上车时温言谎称嗓子不舒服不宜开口说话外,两人不曾有过交谈。
皎皎月光下,只见一辆牛车徐徐前行,偶尔伴着牛鼻发出的哧声,更显孤寂。
牛车行了好一会儿,温言便听到前边传来异响,离的近了,才辨出是一群难民前后交错的脚步声。他们一群十二人,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步履维艰。
就在这时,牛车车头上的老人回过头来,同温言低声说了句,“公子可快把贴身的财物口粮藏好了,小心这群难民抢了去。”
“难民?”
“唉,他们之前都是来青州讨生活的大盛人,如今两国在青州交战,形势紧张,他们自然要返土归乡了。这逃出来的还算幸运的,那些没逃出来的,听说死的人都快在青州城内堆成一座山了。可恨这些大盛人,出尔反尔,狼子野心。别忘了,二十年前,他们的皇帝也还是我大昭的一个低微小吏。”
车夫骂骂咧咧,脸上尽是鄙夷之态。
温言听到那群人中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身形单薄,牵着母亲的手仰头问她,“娘,我想吃树根。”
面容枯槁的妇女安慰他道:“再忍一忍,等到明天我们再吃。”
回忆的潮水瞬间涌来,十二岁落难那年,凰州民反,她逃出凰州后,一路向西而行,身无分文,无才无艺,饿极了的时候,她甚至吃过土。
牛车从这群难民身边缓缓而过,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那妇女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睡着的孩子,而妇女泪流满面。
温言知道,这孩子不是睡着了,而是饿得昏睡了过去,如果再没有进食,他随时都会死去。
“停车。”她喊道。
温言把行囊里仅有的几个大饼分给了他们,然后让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坐上牛车。一夜行驶到了辛州,她先是让妇女和老人带着孩子去医馆,然后将身上的大部分钱财换了口粮,又付了诊费,让妇女和老人在辛州城内等她们的家人到来。
妇女和老人自是亲恩万谢的,温言还得到怡州城去,于是便告别了她们独自继续前行。
怡州城是大盛的门户,哥哥给的通关文牒里的文小为就是怡州人,她只需要到怡州暂避风头,让萧晋辰以为她死了。她要做的,就是暂时在怡州城内住下来,等哥哥联系她。
想到哥哥,她不禁生出巨大的狂喜,原来在这世上,她不是孤单一人,在遥远的地方,哥哥一直在和她做着同一件事。
只是哥哥为何会成了萧晋辰圈养的杀手?一想到哥哥被萧晋辰骗了这么多年,还帮他杀人,她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口咬破他脖颈上的血管。
总有一天,是要血债血偿的。
温言揣着兜里的几个钱上路,等到了怡州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毫的穷光蛋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李承煦偷偷送给她的小玉圭。回军营的那天早上,他在她房间的桌上放下了一块小玉圭,和他身上戴着的玉圭外形一致,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她现在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就算不住客栈也得吃饭。无奈,她只得去当铺将这块小玉圭当了。小玉圭是用上等的和田玉制成的,因着倒当了些钱,够应付些时日了。可惜的是这块和田玉太小了,要是李承煦送她一块更大块的,她能当更多的钱。
至于这块玉圭,她让当铺老板先留着,等她挣了钱就来赎回它。当铺老板答应给她留半个月,半个月后她要是没来赎回,他就要将其转手给别人。温言没有在怕的,她好歹满腹诗书,写写字作作画之类的,也能挣几个钱。
温言没敢多花钱,就给自己买了笔墨纸砚和几个果腹的馒头,至于住处,客栈目前对她来说太贵了,她又还没有收入,鉴于她目前女扮男装,人身安全还是有所保障的,于是她便打算去郊外的破庙凑合几晚。
晚上的破庙很阴暗,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两个活物——她和庙里躲躲藏藏的老鼠。老鼠不可怕,烦人的是它们刻薄的叫声,像是在宣告:这是我阴暗之物的地盘,无关闲杂人等都滚出去。温言寻了一条破棍放在身边,若是胆敢有阴暗之物靠近她,她肯定不会手软。
庙外风声呼啸,如今虽是初秋,但夜里还是挺冷的,温言借着月光去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后,又将包里的两件衣物拿出来当被子用,盖上身上挡挡风。
第二日晨光乍现时,她先用干草扫干净庙里唯一一张烂桌子,又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便开始挥笔泼墨。她想先画两张丹青和临几张字帖,卖给怡州城最大的字画铺。当然,她会掩盖住自己原本的作画风格和字迹,以防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