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月阁

御微宫依定山而建，定山不高，宫殿从山脚延绵到半山，一道长长石梯曲折至山顶别馆，七八间房屋自成院落，名曰衾月阁。

“我在下面置了守卫，这地方不会有人来，你和你的兄长住着，若是见你那些飞来飞去、随手花开的朋友，也要方便些。”墨离穿了素白便服站在廊下，看着山脚的楼阁，淡淡道。

“那位既是兄长，为何他要给你跪礼？”话锋一转，他侧过身来盯着我的脸。

我在他身后琢磨他说那位随手花开的朋友莫不是青鸟，他又如何得知？听他后头这一句，木然回答：“灝玥本是我父王最得力的手下，自我出生，便一直随我身旁，几万年从未离开过。”

他垂眼转过头去，静默一刻道：“你是公主，日后不便与大军同行，不知兄长可否进我军中？”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上前一步与他并肩，道：“那些……”一时说不上来，胡乱指了指御微宫，“他们对你怎样？”

一阵沉寂以后他缓缓开口：“项明处理得很好。他们并未对我刁难。只是…..以前并未想过的一些事情，如今少不得要和他们好好筹谋。”

“你是指监天官所说之事？”忽想起那晚情景，不由得面上一热。

“嗯。我本是为了反抗官员欺凌才起兵，并未想过有何等作为。既然监天官言之凿凿天象如此，倒不妨试上一试。若真能将这乱糟糟的九州平定下来，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他望向天际，神思严峻隐隐透着倦意。他这样入了空桐坐了王座，这一月在御微宫过得如何，又岂是这几句话就能带过？我不再言语，和他静立着，廊前吹过的瑟瑟秋风，也无端添了沉重。

“不可！”傍晚玥哥哥回来，我将墨离邀他入军的意思浅浅说了一下，却遭他断然拒绝。

“为何不可？九州没人伤得了我，你就随着他吧。”我拉着他的衣袖仰头求他。

“阿岚，”他拉着我在榻上坐下，“我好不容易找着你，怎可再抛下你跟随一个凡人，你莫不是还要我拜他为王？这九州怎样是凡人的事，你莫要忘了你是下来受罚的，那天谴说来就来，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受？你叫我如何向你父王交待？”

我叹了一口气，低头抠着他掌心的薄茧，

“玥哥哥，你可有父王消息？”

“羽野一战，亡灵都幻做曼珠沙华，你被罚下九州，天庭再无人提及此事，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遗忘了。我寻你心切，也未作太多打听。”

见我垂头不做声，玥哥哥拍拍我的手背，笑道：

“好了，方才我去墨离那里，他说如今你不宜再穿军士的衣裳了，特意给你做了一箱子衣裙，还给你挑了两个侍女。一个家就在城里的姑娘，能带你出去玩儿，另外一个你猜是在哪里挑的？”

我依然闷闷的不搭理他，他只好自己说了出来：“是在膳房里挑的。”听到这句我抬了抬眉，玥哥哥又道：“阿修罗族人众多，却没几个善烹饪。你当年一心往凡间来不过一个吃字，墨离倒贴心，专门给你挑个会做菜的来。你要不要见见她们？”

“不见。”

黑夜中我又回到阿修罗谷，高大的宫殿里，父王在书案后抬起头笑着对我招手，我还是刚学走路的小娃娃，蹒跚着走过去，刚要扑进他怀中，偌大的宫殿突然坍塌下来，化作漫天火红的曼珠沙华，向我直压过来。

猛然惊醒，发现天已大亮。有人小心叩门，

“公主可醒了？”

我应了一声，一个圆脸杏眼的姑娘端了水盆进来。

“公主安好。奴婢是昨日王上派来伺候公主的，名叫络石。另外一个叫凌霄，正在为公主准备早膳呢。”

洗漱完毕，从墨离给我的箱子里挑了一件素蓝的衣裙换上，络石给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两只珠钗，几年未着女装，我自己倒有些不习惯。络石打量着我抿嘴笑。

“你笑什么？”

“公主恕罪。奴婢从来没见过公主这么美的女子，不像凡人，像天上的仙子呢。”

我不禁笑了，“你知道天上的仙子什么样？”

“奴婢虽没见过，想来也就是公主这样的。”

“你真会说话。对了，我待会想四处去走走。”

“公主想去哪儿去便是，来时王上说了，一切随公主喜欢。那下面的御微宫，也是随便去的。”

不多会凌霄端上早膳，细眉腼腆的一位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做的膳食却十分可口，一碗稀粥和几碟小菜被我吃得干干净净。玥哥哥早就用完早膳出门了，我知道他必定要将这空桐探个明白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