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

城东佛光漫天，菩萨宝相庄严显身于空中，侃侃而谈，地上一众亡灵或痛哭流涕或喜笑颜开。地藏菩萨当年立下“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大愿，日日度化六道十方，深得三界敬重。我两万岁那年，玥哥哥第一次转生归来，记忆全无，我闹了半日，父王告诉我阿修罗转生只由持地地藏菩萨度化，转生后并无前世记忆。我趁着父王拜见菩萨的时候跟了去，泼皮耍横、卖乖讨巧，满地打滚撞坏了菩萨的桌子腿儿，硬生生让菩萨答应了留着玥哥哥的记忆才算完，菩萨和父王哭笑不得，还记得菩萨应允之后我甜甜笑着磕头，菩萨笑着叹了一口气，对父王意味深长道：

“这位公主……”

“正是。”父王也含笑应了一句。

这一出在以后的几万年成为六道传奇——“阿修罗公主掀了地藏王菩萨的桌子”，上佛下仙们时不时要翻出来嚼一嚼。我正汗颜，一团白光扑进怀中把我撞到在地，湿漉漉的鼻子凑上来，热哄哄的舌头在我脸上舔来舔去。

“谛听谛听！你的口水好臭啊！”我一边笑着一边把脸边毛茸茸的兽头挡开。虎头龙身麒麟足的神兽幻做七八岁的童子站在面前，一袭白色僧袍纤尘不然，小脸板得紧紧的，一本正经道：

“大胆罪女！不在人间受罚，到地府作甚？”话未说完自己嘴角已忍不住先抽了一抽。

我忙坐起来敛了笑，正色道：

“罪女在人间受罚实在无趣，又不能上天，故来地府看看有无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小白汪带上去玩玩儿！”

话音刚毕便扑上去将他按到在地，双手只在他腰间乱挠。

“啊哈哈哈哈——岚姐姐饶命——公主姐姐饶命——哈哈哈、菩萨、菩萨救命啊哈哈…”

谛听滚在地上笑得毫无招架之力，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

正闹着，忽听一声佛号庄严：

“阿弥陀佛”

却是地藏王菩萨讲法完毕，端站一旁微微笑着。

我忙丢开谛听站起来，拢拢头发整了衣服，恭恭敬敬给菩萨行礼：

“阿弥陀佛。阿修罗幽岚礼请菩萨安好。”

“公主安好。多年不见，不知公主来这地府所为何事？”

菩萨有意无意省去我受罚一事，我也不提，只扭扭捏捏道：

“昨日在凡间不小心伤了一个人，想必已到地府报道了。想为她求个人情。”

“不知公主说的可是紫衣的姑娘？”

“正是。”

“昨日亡灵在阎王殿里喊冤，说她言行不慎却罪不该死。她言语冲撞且动手打了神佛，本应受鞭笞之苦，却被你取了性命，又委实重了些。阎王很是难办。”

“是幽岚太冲动了，此番也不求她逆天还阳，只求她下世能投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安度一生。”

“阿弥陀佛。此事倒不难，阎王回来衲僧与他商议便是。”菩萨微微颔首道，“阿修罗果然为善道者也。”

我见菩萨应允，心下一块大石落地，转念又揪起来，

“菩萨，你…可知我父王的消息？”

“阿修罗的度化由持地地藏菩萨，天人度化有日光菩萨，衲僧只是度化人间亡灵，确实不知啊。”

我神色黯然回礼道：“是我唐突了。多谢菩萨。”

正待转身，菩萨突然轻轻说了一句：“不过，这些年倒从未听说谁度化了阿修罗王。”

仿佛黑夜透出一丝月光，我欣喜道；“父王还活着？”

“阿弥陀佛。”菩萨笑着双手合十。谛听已幻成高大威猛的神兽静静趴在一旁，待菩萨坐上莲台，站起身向我微微点头致礼，驮着菩萨踩了五色祥云飞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