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
荣恨桃早就听闻过谢以慕的大名了,如果说邕王世子是以败家闻名长安,那京兆府尹谢以慕就是以齐家出名了。谢以慕年纪轻轻就做了京兆府尹,是个不可多得的实务派,在他的治下的万年县和长安县,治安清明,百姓和乐。
荣恨桃来长安之前做足了功课,打听到邓艾和谢以慕情同手足,而且关系好得差不多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时候,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个鸭蛋。这两个人怎么会玩到一起呢?她一直以为邓艾的朋友总该都是些招猫逗狗、招惹是非的人才对。
这位京兆府尹的谢府尹不知道,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女子心里已经暗自替他可惜过好几回了。
要说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在宵禁后坐在某家农户的房顶上还得从昨天荣恨桃在东市的一次出头说起。
荣恨桃早就吩咐来升找寻个监工将着意园重新修缮一下,他手脚倒是麻利,在荣恨桃到了长安的第三天就带了人进园子,是以园子里从一大早就开始鸡飞狗跳,吵得人不得安宁。
这时荣恨桃终于良心发现,双溪一个人伺候她很累,而且双溪也该多几个小姑娘一起玩乐,就准备再买两个清白丫头,所以就带上了双溪去东市找当地的牙婆。
从前荣恨桃在扬州出门,来升进宝二人是寸步不离的,现在来升被留在园子里,进宝只能一个人赶车。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的形势是,荣恨桃身边只有一个能打的人。
荣恨桃让进宝去将马车停在东市的入口处,她想多走走,熟悉一下东市。荣恨桃戴着帷帽下了车,领着双溪一路上左看看,右逛逛,没多少时辰,进宝手上就已经提上东西了。
快走到一家店面门口的时候,荣恨桃发现有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十分吵嚷地围在一起,里面似乎发生了争执,荣恨桃还没见过长安城里这番景象,想看看是不是与扬州城那些泼皮一样,便挤到了最前面。
先是个蜂腰猿臂的男人将一个穿天青色襕袍衫的少年狠狠掼在地上,随后就是个土黄色的包袱丢到他身上,接着便站出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横眉竖眼地叉着腰,喝道:“呸,我以为是什么传家宝,不过就是件破烂玩意儿,爱当当,不爱当就立马滚蛋,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荣恨桃听着这话,原来是典铺,当东西这事儿她可在行。抬头一看匾额,这不就是苏家典铺吗。看来,这苏家典铺手底下也不是个个儿都是听话的鹌鹑,这不就有对百姓动手动脚的吗?
荣恨桃本想看看就走人,还有正经事没做,却看到那少年一抬头,她认出来了,也吃了一惊,是长禄。
他左侧脸上已经挂了彩,眼窝下可见青紫,右侧下巴上还蹭着两抹土,跟在仙客来见到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样。以前见他在仙客来穿着平常小二们惯常的短褐,荣恨桃觉得长禄除了脸长得好看一些和其他小二哥没什么两样,却没发现,他身形竟有如此瘦削。
长禄看着站在苏氏典铺门口的男人,梗着脖子,咬牙道:“你这里不肯收,自然有别的店收。”
看来长禄是不知道这典铺里的门道。典铺这行当,其实最是沆瀣一气。如果在一家典铺,东西被看过了,典铺的管事便会偷偷在东西上动点手脚,这些典铺之间互有暗号,如果拿到别家,开价不会更高,只会更低。
念在认识一场的份儿上,虽然不好直接开口与苏氏作对,但是扶长禄起来这总是能做得到的。是以,荣恨桃就径直走到长禄身边,伸出手来想拉他一把。
长禄透过帷帽飘起来的一角,认出来是荣恨桃,脸上浮现出尴尬和窘迫之色,没握荣恨桃的手,吸了口气,自己撑了下地,磕磕巴巴地好歹还是站起来了。
荣恨桃没想到长禄还挺有骨气,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那袍子上也已经满是泥泞了。
本来周围没有一个人要帮长禄,□□恨桃却突然冒出来,浑身穿着打扮不像是个落魄之人,却要拉扯这少年。那男人还不忘讥讽:“这位夫人,我劝你不要滥好心,这小子忒不知好歹。我都破例多给他半贯钱了,他还要不依不饶,是个会蹬鼻子上脸的泼小儿!”
荣恨桃觉得没有什么和他们牵扯的必要,准备要走的时候,没想到双溪却朝那男人说道:“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一句一出,那男人火气上涌,怒发冲冠,接下来说得话就更不堪入耳了,连荣恨桃都一起骂了进去。荣恨桃还没被人这么指着脸骂过,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开口说话,人群却自动开了个豁口,便见到邕王世子邓艾和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紫色官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这人,应当是谢以慕,字长留。荣恨桃早就听说过谢以慕,他这人,正直,却不古板。他们谢家,曾经也有人官拜尚书令。
不过,如今谢家人才凋敝、青黄不接,渐次有了日薄西山、泥沙俱下的境况,如今到谢以慕父子二人,还算勉力地撑起了谢家的门楣,只不过仍旧抵不住谢家的颓势,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邓艾挑了挑眉,是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