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二人。
孔由艾不肯撒开酒瓶也不肯起身,责初一边软言相劝,一边又时不时拿余光瞟着孔战儒的大衣下摆。
站着的二人这会儿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储定池一声不吭地看着戏,孔战儒也没再用强,默默脱了自己的外套往孔由艾身上一盖。
四个人三瓶酒,却只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孔由艾嘴里嘟嘟囔囔,已不似之前清醒,一会儿讲学校的学生,一会儿又讲巷海的天气,三人听着她不知所云的酒话,一下就到了凌晨。
孔由艾两眼微红,最后说得累了,就只能嗯嗯啊啊地发出一点鼻音,孔战儒看出她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送医院,就上前一步,弯腰把人捞起来说:“十律,回家了。”
孔由艾喝得寻不着北,就很是乖顺听话,放下瓶子有点不情愿,但依然稀里糊涂地在孔战儒怀里举起双手宣布今天的酒局结束。责初被冷风吹得身体发僵,站起来时也不由晃了晃,被储定池从后面一把扶住了。
孔战儒把转眼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孔由艾打横抱起来走下了楼,坐上车对着走到车旁的二人礼貌性地点了个头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责初看着渐渐远去的橘黄色车灯,长出了一口气,储定池侧过身,帮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系好领口最上面的那颗银扣,轻声哄说:“我们也回家了,嗯?”
路上除了零星几个小乞丐,就只有被车灯惊扰到的寒鸦。责初解下储定池的外衣,靠着车窗迁思回虑。车轮突然压上一颗拦路的石子,叫她在车窗玻璃上磕了一下额角,吃痛地捂着脑袋弹坐起来。
储定池拿余光瞟了一眼,忍不住发笑说:“你操心别人的事也要悠着点。”
责初放下手,看了他一眼,有些惆怅地说:“十律哪是别人啊。”
储定池安抚她说:“放心吧,孔战儒什么人啊,别人不晓得,我是知道的,他对他那个妹妹,从小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还能真的拿狠劲对付不成?就是关两天吓唬吓唬,倒是你,别又叫他借机来纠缠,他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纠缠,你这样讲话又是给谁找难堪呢。”责初不耐地别过脸说,“他不是好人,你又算得上多坦荡?”
储定池轻笑一声,两只手扒上方向盘,顾左右而言他:“孔十与你无话不谈,想必到顶荆后早就找过你了吧。”
责初这才惊想起那些事,转过头拿正眼打量着他。
储定池眉头一皱,匆忙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挤了个笑脸说:“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责初缓缓开口说:“你明明心里有气,现在突然回来,怎么又当无事发生一样,我今天太累了,你要是想兜圈子讲话,就就明日再说吧。”
储定池吐了口气说:“我是满肚子火气,在外面撒完,才敢回来跟你过年。”
责初听他言语恳切,却又难免存疑较真,看着他问:“那个坐堂先生你是怎么处置的?”
“枪毙了。”储定池轻描淡写地说,“新约法里明令禁止倒卖西药,他借着药铺的便利顶风作案,带到肃政厅三下两下就全招了,秉公处理,一点耽搁都没有。”
责初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背着他抚了抚胸口,也顺着他未挑明,试探着说:“消息倒是快,一下子功夫就连十律都晓得了,那想必这顶荆城就没人不知道这桩案子了吧。”
储定池面不改色地点头说:“这圈子就这么点大,只要有心打听,当然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
责初心里七上八下,转头刚想再同他说话,余光却瞥见车灯照射的尽头卧着一只野猫,储定池没有一点要避让,她下意识惊叫起来说:“刹车!猫!”
储定池这才察觉,匆忙踩下刹车,那只野猫在汽车逼近前飞跳了起来。
责初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轻拍着胸口一边说:“你怎么了?路中间那么大一只猫你没瞧见吗?”
储定池喉结动了动,望着前面敞亮的马路有些失态地说:“是天太黑分神了。”
责初镇定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上次看你配了眼镜,是不是视力出了问题?叫嵯峨医生来看过吗?”
储定池摇下车窗透了口气,摸了把脸才又重新发动车子,言语温顺地说:“眼睛用多了肯定有负担,没大问题,刚才就是天太黑了没注意,吓到你了。”
“平时叫你开车专心一点你都当耳旁风,吓一吓吃个教训也好,要真出事那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责初松了口气,把解下的外套搁在腿上随意叠了叠,看着前面马上到督军府门口了,就跟他说:“我一会儿有件事想跟你讲。”
储定池反手打了个方向,左转开进被卫士拉开的大门里,等高鞍小跑到车前迎接,才一边熄火一边跟她说:“不是讲今天累了吗?等睡一觉起来再讲吧,日子长久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