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

林珈迩睁开眼睛的时候，橘红色的夕阳柔和地披散在身上，带了些暖意。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变换的街景，再往前，她只记得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混乱不堪的骂声，后来是隐隐约约的花香，“咔嗒”一声，和手机振动的声音。还有最清晰的，一片雾色中，姜言偕的侧脸。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林珈迩有些迟缓地转过头去，头晕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她看到自己在云里雾里之时，一直看到的那张脸，愣了愣，不禁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怀疑起她是不是仍在梦中。

“这不是梦，我就在你身边，是真的，不信的话，你摸摸看。”

转眼间已经到了林珈迩家楼下，姜言偕停了车，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神思昏昏，林珈迩迟钝又犹疑地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肌肤的触感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哦……原来真的是你。”

“嗯？怎么会是你呢？”

林珈迩呆呆地拉着他的手，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

怎么会是他呢？在她还没合上眼睛的时候，明明记得自己正在去往停车场，与赵清弦一起回家。她不懂为什么再一睁眼，梦中人变成了眼前人。

“因为是你让我抱你回家的。”姜言偕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却掩不住笑意，“你不会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林珈迩瞥见了他车里放着一束百合花，这是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喜欢的花。

她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也许是李玫突如其来的恶意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往事，那些拼命想忽略和忘记的回忆不受控制，一帧帧地走着，最后终于停在了毕业那天晚上。

林珈迩想起毕业那晚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得感觉不妙，她清了清嗓子，神色紧张地问姜言偕，“难道，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看着林珈迩古怪的表情，姜言谢不禁失笑，“你低血糖晕倒了，我情急之下送你回家来好好休息的。”

“啊，那就好。”

林珈迩松了一口气，自己没有再语出惊人就好。

“这样，确实挺好的。”姜言偕有些异于往常地笑着说道。

林珈迩一开始并没有发觉为什么他笑得这么有深意，低头一看才找到了原因——自己虽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但还是一直牵着他的手。

林珈迩面色微红，急忙要甩开姜言偕的手，却被他反握在掌心中。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林珈迩不再做徒劳的挣扎，义正严辞地朝他说道。

“嗯，我知道，你说过，我是他的替身。”

听到这句话，林珈迩不禁愣住了。即使知道了当年姜言偕迟到的原因，她还是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无法毫无芥蒂地面对他，于是她就胡编乱造了这么一个理由，希望他能放弃重归于好的念头。

但是当姜言偕若无其事地重复了她那天的话，林珈迩才感觉到了这句话的真实威力——它否定了两人的过去，也斩断了两人的未来。

林珈迩的心微微抽痛，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谢谢你送我回家，我现在没事了，让我下车吧。”

“你就不想和我解释一下那句话吗？”姜言偕仍是执拗地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林珈迩心里犯难，既想早点脱身，又不愿依着姜言偕的意思解释，只得装起了傻，“哪句话？我不记得了。”

“实际上，我现在头还有点晕，很多事情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

“林珈迩，我真的是赵清弦的替身吗？”姜言偕凝视着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林珈迩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固执，虽然懊悔自己在一念之间说出那种话，但又不想因为否认这句话而又留给姜言偕一丝复合的希望，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地回答道：“你不是既不愿意当替身，也不稀罕做原主吗？既然如此，再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在于，你还记得十三年前我说过的话。”

林珈迩乜了他一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把两人交合的手抬起来晃了晃，“好了好了，你想要的和你想听的现在都有了，放我回去好吗？”

车内又传来一阵手机振动的声音，林珈迩心下一动，出言提醒道：“不要忘了，今晚你们一家人还要一起吃饭。”

或许是林珈迩还记得自己的话，让姜言偕心情变得愉悦了起来，他真的依言放开了她的手。

“我送你上楼吧。”看着林珈迩拄着双拐的样子，姜言偕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林珈迩看着楼前的台阶，暗暗给自己打气。虽然这几天她都是自己拄着双拐回家，但是还远远没有到轻车熟路的地步，尤其是这个台阶，总是让她十分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