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天色渐晚,园内路灯少,灯光疏淡,不远处几只乌鸦飞过,叫声混着风吹树叶的声音。
陆岩径直到了储物室,两个工人将货搬上他车后座。
他靠在车边,点了支烟来抽。
回程的路上,桑塔纳再次经过人工湖,他不经意地往外一瞧,明明隔着树影,却依旧发现了异样——
周慕坐在一只死掉的大象前。
陆岩下意识轻踩刹车。
周慕打开工具箱,拿出钳子。大象的脖子上挂着她当初亲手挂上的定位器,这样大象没走到哪里,她在电脑上都可以看到,那些都是它活着的足迹。可如若它死了,屏幕上的点就不会再移动。
周慕拧松螺丝,要将它脖子上的定位器取下来。
五分钟后,定位器的带子松了,周慕废了好大的劲将那条带子扯下来。
空气中是血腥的味道,即使是傍晚,灯光不够亮的条件下,她依然能看到它血肉模糊的伤口。
大象的鼻子被砍了下来,丢在一边;它的脊柱被人敲断,后背开了一条豁口。那是为了防止没有死透的大象在取象牙时反击故意这样做的。
周慕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
“……对不起。”微风轻轻吹过,没有回音。
陆岩皱着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和她的形象实在不搭,他打心底里不觉得她不是会对别人感到抱歉的人。
可忽然,脑子里有什么记忆开始交叉并重叠在一起。
他想起自己和周慕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她朝自己开的是一记麻醉/枪;在那个冰冷的基地,她拿针给他缝手臂上的伤口,他还记得自己去拆线时医生随口的一句“谁缝的?针法还不错”。
紧接着,脑海里又闪过他去求她救冬梅那次,她说她对他借花献佛的行为非常生气。原本他以为她气的是自己帮周元转移危机,而现在转而一想,周元和宋先生要做的生意,就是象牙加工品。
在他的印象里,周家的人各个视财如命,只要可以赚钱,那么便什么都可以做。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道德伦理更没有法律。
而事实是,他们也的确是这样的人。
既然是这样的人,就不应该会对一只死去的大象感到抱歉。她明明应该像周元一样,开心地吹着口哨,甚至开一瓶香槟庆祝与林商结交才对。
周慕,为什么这么矛盾?
风更大了,树枝摇曳,夜雨猝不及防,挡风玻璃上很快挤满水珠。
雨刮器一上一下,周慕的背影一会模糊,一会清晰。她就坐在那里没有动。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愫,陆岩拿起手边的雨伞,开门下车。
……
头顶的伞遮住了急下的夜雨,余光里,一双鞋映入眼帘。都不用抬头看,周慕就知道是谁。
“下雨了。”陆岩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粘在一起,有几缕贴在下巴边,略显狼狈。
周慕却充耳未闻,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有一瞬,陆岩觉得自讨没趣,他似乎不该下车,不该来给她撑伞。
唰唰唰——
天地之间,只有雨滴落在树叶上、伞上的声音。
“其实,大象是很有灵性的生物。”一阵静默以后,周慕突然开口。
陆岩略微诧异。可周慕并不看他,她依旧望着大象,手轻轻地摸它的腿。
“它们的智力相当于五岁的小孩,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父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它们的记忆力也很好,如果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人类杀掉,它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雨声渐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
而伞下,她说话的声音缓慢而平稳,像在讲故事。
“我小的时候,外公曾送过我一只受伤的大象,那时候我住在农场,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喂它吃饭。变熟悉以后,它会像小孩子一样,用鼻子牵你的手表达亲昵。
但是不到一年,我父亲就把它拉来基地做种象。后来它当了爸爸,有了很多小象,它们每天开心地在这片基地散步、觅食,全然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是那头大象吗?”鬼使神差地,陆岩问。
周慕摇头,声线冰冷:“是它的孩子。”
陆岩沉默,一时间,他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又想起上午周慕到基地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悲伤。
比起人类,她更喜欢动物。
“节哀。”陆岩说。
也是这一句,让周慕从曾经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她扭头看他,自嘲一般地笑了声,喃喃:“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她的脸上还挂着雨珠,眼睛湿漉漉的,没有了平常的嚣张和威慑。
不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