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第一花
时间转眼到了三月初。
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几天雨,杭有枝整天闷在屋子里制作开店要卖的竹编品,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于是今日一放晴,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晒晒太阳,将工作场地转移到了院子里的桃花树下。
正直午后,春光融融,和风习习。
昨夜雨停,今早树上的桃花便全都开了,沐过一上午的暖阳,淋湿的桃树被照干,带着点扬眉吐气的意味。
枝桠越过竹篱,肆意地伸展开来,淡淡花香四散,任性地留在风里。
夹着点点新绿,一簇簇淡粉在枝头怒放,极盛,极烈。
整个小院里,除了这株桃树,其余花草不过是陪衬。
树下,泥土还有些微湿润,铺着一层疏浅的花瓣,落下了两个人的影子。
桌前,少女天青长裙,青丝飘扬,肤若凝脂,旁边,少年缥色衣衫,墨发半束,面如冠玉。
于是,就连那桃树,也成了陪衬。
杭有枝正在赶制最后一批竹编品——三角孔团扇。
此团扇主要用到三角孔编法,以三支竹篾起编,再用六支竹篾分别穿插,并以此类推逐渐增加,最终编到圆箍大小,修剪收边,安装竹柄,便完成了。
编完一柄团扇,又快速取来新竹篾,开始下一柄竹扇的编织。
杭有枝就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像流水线女工,日夜不停,只为能多生产些商品。
但没办法,生活所迫,赚钱嘛,不寒碜。
雨前,她就已经找好了门面,立了契,付了一年的租金,这就去了几十两银子,又重新收拾了一通,刷了个大白墙,购置了些柜案,又花了许多。
以至于她现在兜里都没多少钱了,再不开张,就要喝西北风喽……
傅誉之下午沐过发,头发还有些湿,因而半束着,垂在肩头。
他编着手上的小船竹提篮,时不时地抬眸看身旁的杭有枝。
少女专注竹编,羽睫低垂,落下分明的阴影,然而,那阴影却抵不过眼下的青灰。
她这些日子为了赶工,几乎日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有时候他早起练剑,却见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然后天明,她又从房里出来,找个光线好的地儿继续编竹编,永远都是精力无限的模样。
可人又不是铁打的,自然会有累的时候,他看着很是心疼,但大抵术业有专攻,他练了很久,竹编速度还是很慢,因而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及,陪在她身边。
“编完了,歇会儿吧。”
傅誉之看杭有枝正在给团扇安装竹柄,提起壶倒了杯茶,递给她。
这茶还是她为了防止自己犯困,特意买的,雨前茉莉香。
颜色很深,泡得格外浓,飘着馥郁的花香。
杭有枝盯着团扇,继续固定竹柄,看都没看一眼。
“不要茶,要水。”
傅誉之便放下倒好的茶,又取了个瓷盏,提起另一个壶倒了杯水,递给她。
他不爱喝茶,一贯喝的白水,因而总是准备两壶。
杭有枝将竹柄固定好,摆弄了两下确认没有问题,才松出手,伸过去接水。
傅誉之将水送到她手里,她就收回手,端过水。
动作流畅自然,默契无比,她全程眼睛都没转一下,似乎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已经重复过无数遍。
杭有枝端着瓷盏,边喝着水还边弯下腰,拨指数着脚边竹篓里的团扇。
三十个,一个不落。
于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编完了,解放了。
接下来,专心筹备几天后的竹编铺子开张就行了。
但今天,是不行了,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再干下去,她怕自己会猝死。
熬了几个大夜,她其实早就困得要死,但现在干完活了,又不太想回房去睡觉,因为午后院子里的太阳实在是太暖和,太舒服,照得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
杭有枝懒得动,就坐在桌前,一手捏着瓷盏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一手撑在桌上支着摇摇欲坠的脑袋。
至于眼睛,不是在静静地仰眼望着树上明媚纯洁的桃花,就是在呆呆地偏头看着身边沉静俊美的傅誉之。
少年人衣发澈净,素雅出尘,正垂睫编着小船竹提篮,手指修长白皙。
傅誉之编完一个小船竹提篮,放到地上的篓子里,再直起身掀过眼,便见到杭有枝正在看着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撑着脑袋,双眸微微敛着,神情很是迷离。
是从未见过的模样,有种迷糊的可爱。
便笑着问她:“在看什么?”
杭有枝想都没想,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
“在赏花。”
傅花花。
她单方面,将他封为,东州第一花。
比树上的桃花,好看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