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天女(二)
这一刻,很难形容沈云烟的心情。
释然又失落。
庆幸又苦涩。
释然的是,反反复复的猜测终于得到答案。他真的是梵音寺出身,而且是住持一念亲自教养的弟子,所以他在寺中的地位超然,连慈心都要给他面子。
庆幸的是,就在刚才,见过塔林,又见所有人都畏惧他的时候,她脑补了谢孤峤是什么高僧转世,几百岁的隐世高人之类,结果不是。
庆幸他们之间起码没差了辈分……
而失落苦涩,则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和尚。
出家之人,六根皆净,不染红尘。
她的期盼终究落了空。
在一念的注视下,她也不能太过于沉浸自己的情绪里,打起精神,她又问,“禅师,我还有一问。”
“为什么选我为天女呢?”
这位阅遍世事的禅师藏着深寂的光,有那么一瞬间,沈云烟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可那念头快得像是错觉,他脸上笑容和蔼,“因为施主是有福德之人。”
有福德?
母早丧,父决裂,她不知道自己的福德在哪里。
“烦恼尘劳皆为虚妄,施主有有一颗慧观之心,足以勘破迷惘。”
她听了只是不解,忽又想起关于这位住持的一件传闻来,“听说您年轻时曾凭芦苇一叶度过夜阑河,深入妖界,这件事是真的吗?”
在民间,这位梵音寺住持的能为几乎被神化,传说他降生时天泛红霞,莲花涌现。他生有奇能,诸邪辟易,万恶不侵。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流传最广的就是他一苇渡航,深入妖界又全身而退的故事。
一念道,“不过是效法先师,勉力而为。”
所以这件事竟是真的。
“那您去妖界做了什么?”
言及此,一念的神情高深莫测起来,“佛曰,不可说。”
沈云烟:……
“施主既然愿意做散花节的天女,按规矩要留在此听经三日。”一念道,“老衲的弟子了忘会为施主安排禅房住下,至于讲经之人……”他看了一眼谢孤峤,“就由寂渊为你讲经解惑吧。”
沈云烟就在这幽深禅院住了下来,禅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照顾她的弟子了忘,竟是一个身高还不到她腰间的小胖和尚,别看他圆胖,挑水劈柴样样在行,做事十分利落。
翌日早起,沈云烟就蹲在门口看他在院子里劈柴,边没话找话的问他,“小师傅,你是一念禅师的亲传弟子?”
“嗯。”
了忘卖力地劈着柴。
“这么说来,寂渊大师是你师兄了?”
“不是。”
“为什么?”
了忘老实道:“我也不知道,师父说不是就不是。”
沈云烟有些发怔,难道一念不喜欢谢孤峤,所以不收他为门下亲传?其他弟子也排挤他,所以都躲着他走?
“那你知道,他在寺中掌何职务吗?譬如长老、执事长老、掌籍之类?他们为什么都称他为‘上座’?”
了忘拿着斧头发呆,他好像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没有职务……为什么这么叫他,可能是因为怕他吧。”
“你怕他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
“大家都怕他,你为什么不怕他呢?”
小和尚怨念的看了她一眼,“施主,你再问我,今天的一百捆柴劈不完,我会受罚的。”
沈云烟:……
“你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问我。”
她抬头,谢孤峤就站在禅院门口,穿着一身黑,闲闲看着她。
竹林萧索,风姿洒落。
在沈云烟见过的人里,论气质风采,无一人比得上他。
这样一个人,偏偏是个和尚。
这个和尚,偏偏还要招惹她。
说什么渡她,说什么想她了,既然有这样的身份,又何必惹她心动?
她很想转身回房,在理清满心烦恼丝之前,不要再见此人了,但她还要听经三日,天女的事也不能答应下来又撂挑子不干了,这不是她沈云烟的性格。
她尽量心平气和,“大师是来讲经的吗?里面请。”
谢孤峤已经有自觉,一旦她开始叫自己大师,那就代表她生气了。
所以她为何生气呢?
他有些不明白,关于他的身份,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她不喜欢自己出身梵音寺?他又不用守那些无用的戒律……
“藏经阁内有间经室,安静清幽,适合做讲经之处。”
“那就请大师带路吧。”
谢孤峤挑了挑眉,在前方带路,沈云烟隔着几步远跟着,了忘注视着这对远去的男女,总觉得他们气氛有些微妙。
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