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引见
爬,要名利、富贵、权势,要胡姬压酒、要新罗婢暖床。 举世奢靡、举世颠狂。 于是官场上个个捧高踩低、蝇营狗苟,杨钊就是其中之典型,在其心里,交游广阔的名妓远比世上公道地位高得多。 若无王怜怜引见,只怕杨钊见到他,会像狗见到骨头,而有王怜怜引见,狗才会抬头看看,犹豫眼前是骨头还是人。 三千钱让杨钊高看一眼,值得。 “想必国舅已看过在下的信了?” “哈。” 杨钊得这称呼,忍不住先笑出声,喝道:“你戏耍于我,害我在青门等了许久!” “正因为国舅未率部到青门拿我,我才特意赶来相见。” “耍了我一次,还想要我信你?我不如拿了你立功!” “杜五郎还躲着,我若回不去,他就只能亡命天涯了。”薛白道:“重要的是,国舅拿不到他,到了右相面前还是要吃挂落。” “那你还真是为我考虑?” “并非太子命我烧柳勣书房,那不过是我见机行事。” 薛白这两天已反复将这场权争中的前因后果琢磨透,语气愈发笃定,又道:“即便拿到我,也成为不了废太子的关键证据。” 一句“见机行事”已让杨钊惊讶,薛白却连相府的意图都能猜到,杨钊是更应付不来,嘴里却道:“我可不管这些。” “右相要废太子,我能做到,国舅该送我见他,立桩大功。”薛白语气坦诚道:“我不会说是主动来投,只说是被国舅搜到。” “哦?”杨钊眉毛一挑,奇道:“如你所言,你们本可以直接去相府求见,为何偏送我这一桩功劳?” “若为了保命,这长安城里不乏有能保我与杜家者,如杨贵妃,如高将军,如三位夫人。”薛白道:“但能共富贵者,唯国舅而已。” 杨钊惊疑不定,其后大笑以掩饰失态,道:“哈哈,我何德何能,能让你高看一眼?” 薛白微微叹息,道:“我有平步青云之志,一度将宝押在东宫身上,可惜他不识好歹,下令活埋于我。那纵观当世,也只有国舅能再给我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了。” “活埋?可你还活着?” “自是爬出来了。” “真的?” 薛白稍稍笑了笑。 杨钊素来傲下媚上,见他始终镇定从容,心中不由信了几分,问道:“如何共富贵?” 相见至此,他脸色已是几度变化,此时眼神又有了期待之色。 薛白接了酒杯,却不肯饮,缓缓道:“当朝无皇后,后宫品秩最高者便是贵妃。废了太子,只待贵妃诞下皇子,岂非国舅之大富贵?” 杨钊眼中精光一绽。 薛白这句话,却是他入长安以来还不敢想的,让人不由脑子一热。 “好!” 他不由喝了声好,举杯笑道:“你我一见如故,当浮一大白!” 薛白与他碰了一杯,稍抿了一口,眼神愈发平静。 他就是听了韦坚案之后就预感到太子未必可靠,才向杜妗打听杨国忠,看是否能借其势力,只是他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还是决定相信她这个太子身边人。当然,他自己也还没适应这大唐权场的规则。 接下来,他按自己的判断做,那反而很简单了。 既然太子李亨要活埋他,他就踩着李亨从这个坑里爬出来。 ~~ 琵琶声如流水潺潺。 直到座中相谈甚欢的两个男子起身离开,王怜怜才停下了轻捻慢拢的手指,看着窗外的月色轻叹了一声。 她独坐了一会,假母过来不满地问道:“你为何要帮那小郎子?” “他送我首诗,我为他引见一人,皆举手之劳而已。” “那诗却不好拿出去传唱,又有何用?”假母摇头不已,嫌弃道:“没头没脑的,也不知从谁家的长诗里截的。” 王怜怜沉默半晌,自语叹道:“可它写进我心里了啊。” “咦?你莫不是谎话说多了,真当自己是太原王氏千金不成?不想些实际的,也开始说什么心啊肺啊。告诉你一句,还是趁早多攒些钱财要紧。” “钱财赚的岂少了?”王怜怜得意地笑了笑,指了指院子里原本载着财物的三辆空车,吟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说到钱财,假母转怒为喜,拍掌笑道:“说来,杨参军运来红绡,真就只听你弹了一曲?我得再去点点。” 芍儿收拾了东西出来,正见假母扭着肥胖的腰肢转过长廊,笑语道:“娘子今夜得了红绡、得了好诗,还打发了唾壶,好高兴吧?” “有甚好高兴的?又老了一日。” 王怜怜自嘲地摇了摇头,继续吟诗。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咦?” 芍儿大奇,问道:“怎还有后面四句?芍儿以为只有前面四句。” “我央他继续念的。”王怜怜低声道:“这诗怜我,世人捧我贬我,唯它怜我。” “那,薛小郎子到底是大才子还是大骗子啊?” “才子也罢,骗子也罢,他能与那些大人物搅动风云,总归不是寻常人。他若此番不死,必有大作为……此番若他不死,我却只想听他整首诗。” 王怜怜说过,不再理会这些俗事,低头,自拨动琵琶弦。 雪夜,幽静的庭院中,复有丝竹声起。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这一曲,独坐的歌妓却是为她自己弹的,嘴唇轻轻张合,先是无声,后才渐渐有了歌曲,可惜只有残篇。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