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分别 :我向南州君北州
绍武元年秋(顺治三年) 1646年
莫泣穷途老泪,休怜儿女新亭
祖母说事缓则圆。
只要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的余量,事情也或许会起变化。
就像在湖州,沿河两岸买卖桑叶。昨天和今天的价格不同,上午和下午的价格也不同。
对小璨软语商量没有用;对冯家姐弟泼辣亦没有用,他们只会说是我孕中心绪波动。
小璨执意要去,我执意要送。
冯小姐本要劝说我不宜行动,却又很快闭了嘴。
我唯一不懂得的就是为何要走的这样急。
这时候正值秋季漕运,太平年月里,河面上必然行满了装着粮食的漕船,走走停停,是一年之中,最慢的时候。
我铺开一张运河图,计算着仅仅在淮扬运道,仪真、江都、高邮、宝应及山阳……有闸23座,浅铺51处。过每一道闸口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日,加上秋季淤浅频繁,挑挖还得另算耽搁。
在往上走,到了临清,3日也过不了闸口,至于台儿庄一段,闸坝多到被称为“闸河”,定限是42日。
漕船都是=如此,普通行船自然更慢更久,而且船行河中,总有定速,每日航程逆流20里,顺流40里。即便是永乐朝苏禄使团那样行走,从杭州到通州也用了足足25日。小璨一行到北京恐怕至少要六七十日开外了。
出门的时候,小璨神色平静,终于违拗了冯小姐,穿着自己的旧日衣衫。她对冯家姐弟瞧也不瞧,一个人在前头走的飞快,只是对往日里应门的的小童一笑,令那孩子半天缓不过神来,怔在原地。
我本以为有路上有大把的时间,谁知一路上漕船很少,商船民船也不多,萧条并没有恢复。
遇到的零星漕船,依旧是保持着旧日里的规矩。按照嘉靖朝的诏令:准许携带货物二成,可沿途贩卖;并沿途招揽货源,代客运输酒、布、竹木等。
冯郎遇见了,就停下来买了些黄岩蜜橘,送到里舱来。我说:“这还是嘉靖年的规矩,还没改。”冯郎看了我一眼,那是住口的意思。
我只当做没有瞧见她 ,只管剥开橘子给小璨。小璨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瞧见,她只是呆呆看着,并不吃。
过了几日,船到苏州了。
我非要登岸去看看,小璨也并无反对。
冯郎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得罢了。我发现,他似乎对小璨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和谨慎,既不催促她的行动,也从不纠正反驳她的举止。
也难怪,小璨此去,如果真随了他的心愿,那就真成了他需要高攀维系的贵人了。非但如此,他过阵子回到家里,怕是更要对我掏心掏肺、一吐衷肠了。
我从心底里冷笑。
上了岸,我和小璨吃了银丝面汤,那面是用鲜活肥硕的青鱼做的面汤,浇头是爆鱼块,菜籽油熬的红油,配上状如银丝、细腻滑爽的细面。小小时候,小璨听见馨远说起,馋的不行,拉着祖母立刻就要吃,如今吃到了,却又不言语了。
此刻虽然是晚间,虎丘却比平常地方白日里更为热闹。
出了面店,前头就是花市,两旁簇拥着高耸的茉莉花篮。各色鲜花高高插在上头,篮子是用草棕编的,肚子里放着琉璃杯盏,乘着水,有些还透出几尾鲜红的金鱼来。更有高大的六七层,内腹里燃了灯火的。买的人多,看热闹的更多。
“周家哥哥小时候提到过这个,你那时很喜欢,要不要一个?”
小璨微微点了点头。
我付过银钱,由于没有带仆婢,只得在身后给她拎着那只盛了金鱼的花篮。过了片刻,她说自己要拿着玩,又接了过去。
再往前走,花市尽了,只剩下一些卖桂花露、荷花露的。
“和祖母昔年做粥的差不多?”我说,又替她买了一两盏。
再往前是布匹市场,站在上头,河上樯帆林立,街上车水马龙。“汉府八丝”、“妆蟒大缎”、“宫绸茧绸”“松江大布”、“斜纹布行”、“青蓝梭布”、“湖绉绵绸”、“绵绸老行”……太仓的苎布,就是馨远爱穿的那一种。小璨拿起来看了看,却又放下了。
再往前是各色杂货,“发兑人参”、“川广药材”、“金银首饰”、“古今书籍”、“精制小菜”、“川贝陈皮”、“琵琶弦子”、“松萝茶室”、“精洁馄饨”、“云贵川杂货老行”、“命相通神”、“六壬神数”、、“搜精卜易”……
小璨没有再驻足。
走到尽头,我带着她掉了头,往耍货市场走。泥神、泥佛、泥花、泥树、泥果、泥禽、泥兽、泥虫……各色都只有几寸高矮。
“这个好像是素白表姐来咱们家送人的那个?”我拿起一对穿着大红袄的阿福娃娃。小璨略微看了看,点了点头。
我们年少时候,日日夜夜都想着到吴门、到虎丘的市中看一看,那是何等的热闹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