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绪
艾尔海森没有等太久。
新倒的茶还没送到嘴边,那边便传来熟悉的敲门声。间隔规律,不疾不徐。
与人交往轻快活跃是她的特质,对待事情超乎寻常的耐心和认真也是。
打开门,果然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映照出屋内的灯光,也将他的身影纳入其中。
但观她此时放松的状态,这片刻的宁静相比不会持久,她一开口就会将话题引向奇怪的方向。
“没想到您的住处离教令院这么近。我好嫉妒,发自内心的。”
“你可以考虑在附近租套房子。”
“我的财力尚且无法支持我的理想。但换上您垫付的酒钱还是能做到的。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她掏出一袋摩拉,微低着头双手呈上:“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照顾。”
她语速很快,好像害怕被拒绝。
艾尔海森看着她的发顶,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自上而下观察她,作为上级,她侍立在旁汇报工作的时间居多,轮到他观察她时,视线却总是错开。
脑海中闪过酒馆中并肩而行的背景,方压下的烦躁再度上涌,他故意放大她的疏漏,反问:“你要辞职走人?”
出乎意料,助理小姐并未像往常那样,稳稳接住话题,再回敬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她眼中的讶异与失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注意力是吸引来了,气氛却更低沉了。像蚊子在心口叮了个包,烦上加恼。
还没等他找到症状所在,娜塔莉却已将特效药敷上。眨眼间,真诚重新染上一双棕瞳:“是我失言。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工作清闲待遇好,上司人也好,我怎么会主动离职呢?”
纷杂的情绪打了个死结,艾尔海森“嗯”了一声接过钱袋:“我收下了。天色已晚,不耽误你时间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两人就此作别。
目送对方走远,艾尔海森关好门,回沙发上继续看起书。
次卧探出个金色的脑袋:“刚才是谁来了?”
“同事。”
金脑袋脸色一变,还想问些什么。
“你的设计图画完了?”书记官瞥过去,言辞犀利。
对方撇撇嘴,缩回屋里。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夜晚的须弥城别有一番风韵。
尤其是商铺打样,行人归家的深夜里。
明月朗朗,群星璀璨。是明论派学者夜观星象的好日子。
抛开学术不谈,星空、命运之类,本就是年轻人的热门话题,经常有人提起,娜塔莉零零碎碎地听过不少。
那些飘忽的、亦真亦幻地讨论并不耽误闲闲溜达的娜塔莉欣赏美丽的天空。
前一阵,她忽然注意到几颗星星,不是最亮的,也不是最受追捧的,却对她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特殊到,只要看到它们,繁杂的心绪就会沉静下来,空虚的躯壳会被安稳填满。那是她鲜少体会过的满足感。
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星星的名字,但每次抬头望天,都会下意识寻找。
唰啦啦一阵响,路旁灌木的阔叶被一阵晚风吹得聚拢起来。
娜塔莉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并无恶意。
她大方回望,只见一个穿着洁白实验服的青年怀抱精致的小箱子,立在街道旁。
那人有一头柔顺的水蓝色头发,精致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却并不可怖。
发色、面具的花纹、实验服……伴随着强烈的孺慕之情到来的,还有深切的失落与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重归动荡。
娜塔莉努力回忆,大脑却在这时掉链子,她什么也想不起。
那人的唇角保持着一抹愉悦的弧度,从容地向她点头致意。
她还没来得及回礼,青年人已经转身离去。
娜塔莉想含住那人问清楚,又担心那些只是自己的错觉,刨根问底反而惹人笑话,便没有动作,眼看着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街巷深处的黑暗。
但她没有放弃回忆。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想,躺在床上也在想。
老家的人都说,梦是愚昧的,长大后接触到智慧,就不会再做梦了。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接触过智慧一样,娜塔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与梦境永别了。
人人夸赞的虚空终端,在她手里和单向传呼机别无二致,每天揣在口袋里,也只是需要装模作样,和大家保持一致时方便罢了。用不着时干脆关机,还能节省一笔能源支出。
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像个普通的须弥女人、勤俭持家的好妻子。
但小娜塔莉知道,母亲的眼里很多时候是没有她的。
当她做某些特定的事情时,母亲的视线才会落在她身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暴力的拉扯、拖拽、殴打,还有震耳欲聋的吼骂。
和同龄孩子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