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景
傅君良又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去开咖啡店了。”
“开餐饮店容易赔钱,”徐烟回道,“那时候年纪小,所以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话音未落,她又觉得自己这话有讽刺傅君良的嫌疑,补充说:“没有指你狩猎海市蜃楼这件事,只说我自己。”
傅君良停顿,良久才嗯了一声,极其浅薄。
徐烟没听出里面夹杂了什么情绪,也对此不感兴趣。
“你那辆车明天再去看吧,今晚就先睡我们黑色的那辆房车,洗漱的问钟延就行。”
傅君良也抬头看着天际稀薄的云层,“好,你卫星手机借我用下,我联系下我朋友。”
徐烟取来卫星电话,但傅君良没能打通,打了三次无应答,最后把手机还给徐烟,“可能已经睡了。”
“你也早点睡吧。”
话音落,两人却都不回房车,就那么静静站着。
旷野的夜并不黑,大量月光星光各行其道,仔细看甚至能分辨蔓草的根茎。
又因为两人都没说话,一切旷野的动静都清晰可辨,风雨吹起国道石尘的沙沙声,这就是野蛮的边疆地域。
“帮我跟她们说声谢谢。”最后是傅君良先转身。
徐烟神色不动转身,“明天自己说。”
他们的谈话施瑶一直在偷听,一见徐烟上车就急着凑过来。
“烟姐,你前夫哥长得也太标致了吧!”施瑶说。
徐烟想提醒她用词不当,却被施瑶抢了话:“而且他拍的海市蜃楼真的很有名,拿过金像奖的!”
这些徐烟都知道。
不如说她早就预知到了,一个拍海市蜃楼能拍到女朋友跑掉的摄影师,迟早有一天能上国家地理摄影大赛,傅君良这个人的征途,毫无疑问是星辰大海。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啦,”徐烟拉着施瑶挤到床边,“我们都七年没见了,现在跟陌生人似的。明天尽量别提这些事可以吗?我怕给人家带来困扰。”
“好的烟姐,不过他那个车修不了的吧?咱们一时半会也不回城市。”小依暗示道。
徐烟也因为这个因素惆怅,“明天去牧民家还马的时候问问吧,如果附近有镇子就把他送去镇上。”
话是这么说,但七年过去,傅君良应该对捕捉海市蜃楼更熟练了吧,他会轻易放弃这种机会么?
后半夜的雨水如期而至,轻轻拍打着车顶,最上层的徐烟稍稍醒了一次。
她很快又重新睡了回去,只是清浅的雨珠下进了梦里,化成她已遗忘的情景。
当年傅君良给学校公众号投稿了一张海市蜃楼的照片,徐烟兜兜转转打听了很多渠道才正式和傅君良结识。
她只有一个疑问,这张照片怎么拍的?好漂亮,为什么角度和光线都那么完美,大自然的景色竟然可以被复刻到这种程度。
傅君良起初不愿意搭理她,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要讲的东西太多,不如不讲。
那时徐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有足够的时间缠到傅君良愿意开口。
等那一天到来,傅君良不仅详细地解释了自然风光应该怎么拍,还邀请她体验一次,虽说不是直接拍海市蜃楼,但日照金山也不错。
她梦见的就是他们趁着夜色抵达凌云之巅的那晚。
破晓初来,山间所有松柏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就连傅君良也是,他的眉眼,他持着相机的指节,潮热,模糊。
梦境完美地复刻了当时的一切。
甚至更朦胧了,到雾散日出的那一刻,光的折射促使雾气看上去像仙女棒挥舞出来的金粉,落在她的衣摆,也落在傅君良的眼睫。
徐烟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做梦,又一次发自内心地对傅君良说:“同学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梦境曈昽,将徐烟的梦浸润,最终溃决成房车外的雨,她醒了过来。
戈壁滩的早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徐烟洗漱完第一件事是检查马驹的情况,担忧它们会感冒。
好在两匹马都很有精神,友好地让她抚摸后背,再低头聚在一块儿进食。
大家们还在赖床,徐烟先行支起功能桌和燃灶准备煮点面。
她一边回想昨夜的梦一边把面放进锅里,透过蒸汽去看傅君良休息的房车,这才看到门半掩着。
徐烟前去敲门,直觉告诉她傅君良不在。
推门一看果真,钟延的下铺空空如也,被褥整齐叠在床头。
八成还惦记着他那海市蜃楼,不知道上哪儿取景去了。
“……瑶瑶?醒了吗?能不能帮我看会儿面条,我得走开一会儿。”徐烟回到房车唤醒施瑶,带上卫星手机骑上马,朝傅君良房车的方向奔去。
抵达后果然在房车附近看到一串新的脚印,徐烟下马换成徒步,一步步踩着傅君良的脚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