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十）

放学后，嘈杂的教学楼逐渐安静下来，人群涌去食堂、操场和宿舍。

刘璇从墙拐角处探了个脑袋，果然看见申奎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她有些拘谨的喊了一声：“坤哥。”

少年没有动。

她走过来，看着申奎紧皱的眉心，心虚的伏下身子，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刘璇看着他，心脏像是漏了一拍，慢慢的靠过去——

“胆子挺肥？”

申奎在最后一秒睁开眼睛，二人的鼻息萦绕彼此。他伸手拉起她的后衣领，像提小孩一样拎起来说：“让你反思错误没反思个所以然来，现在还开始抽烟了？！胆儿挺大啊？！”

他自动忽略了刘璇刚刚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小心思。

“以后不准抽烟，听见没有？”语气里责怪的意味并不强，“高三了，不准在天天不写作业睡觉——还有，别老粘在我屁股后面跑。”

刘璇没有说话，低着头，在申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红了眼眶。她忍住鼻头的酸涩感，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更加愤怒狠毒的光。

你妈了个逼得，刘璇暗暗在心里吼道，步、晶。

“阿——嚏！”

步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身上被扔来一件外套。

“嗯......好姐姐，”步晶看着手里大一码的外套，抬头对面无表情继续搓着自己衣服的陆璐笑道，“这9月份的天气你就给我扔来外套，我看上去有这么弱不经风么？”

“不止好吧，”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陈晨对着走廊外的洗手台吼，“要不是你洗澡完出来看见了腿上的肌肉，我他妈真的以为你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瘦弱！”

步晶不喜欢穿夏季短裤，腿上饱满的肌肉就被掩过去了。

她把外套又扔回床上，撸起袖子继续洗着衣服：“我抵抗力还不错的。”

“夏秋换季本来就容易感冒，你看冼依不就中招回家了？”陆璐站在她旁边的水龙头前洗着衣服，头也不抬的回答，“还有你身体好？不知道之前犯胃病的时候是谁背你去的医务室。”

高三压力大，步晶在各方烦心事的骚扰下成功“急火攻心”的犯了一次急性肠胃炎，大半夜的在宿舍厕所里面拉到虚脱，站都站不稳。本来想着硬撑着捱过去算了，摸黑爬回床上，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感受着一波一波如海浪汹涌般来袭的疼痛的时候，不知道谁的手机手电筒打开了。

步晶半眯着烟，看见4个手电筒照向自己床铺，陆璐站在自己上铺床沿前，脑袋死死的盯着她，另一只手打着手电：“胃疼？”

步晶疼的后颈的头发都被汗湿了，眼尾染上一点红。她缓了缓，粘粘糊糊的说：“都醒了？”

“咋样了？”陈晨贴着唇膜含糊不清的问，光照在她脸上，眼睛上贴着眼膜啥都看不见，光一打跟个无眼无嘴的女鬼似的，“还能不能走？”

区绮打着手电下了床说：“我跟宿管说一声，璐璐你带她去医务室。”

“算了，别麻烦。”步晶又是一阵绞痛，扯扯嘴角说，声音止不住有点飘虚虚的，“我自己——”

“下来。”

陆璐伸手摸上她汗湿的脸，皱眉冷声说：“你再这样下去会疼休克的。快点，我背你。”

“你是真的猛，一口气背着我从4楼宿舍跑到了高三教学楼架空层的医务室。”步晶把洗好的衣服晾开挂起来笑道，“我可不轻。”

“你不重，跟冼依相比好多了。”陆璐接过衣杆说，“我高一的时候还背着这烧到40度自己没啥感觉的傻逼去医务室呢。”

后面的隔间澡房里传来一声猴叫：“我操你大爷的——！”

步晶仰头大笑。

“你真的很不爱找人帮忙。”陆璐说，“你的身体能被自己整成这样也是自己作的吧。”

“......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太适应。”步晶把装着香皂洗发水的桶搬进澡房。

四下无人，陆璐看着她，声音平静可靠：“我不知道你和刘璇过去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曾经谁对谁错，但是只要她现在欺负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你会慢慢适应的。”步晶转过身看着她，后者依旧是一年前自己认识的样子，陆璐甩甩手上的水珠，“你不可能像孤岛一样生活一辈子。”

“我没法像过去和解。”步晶勾勾嘴角却笑不出来。

陆璐歪着头气笑了：“谁叫你跟过去和解了？哟，我像是那么大度的人么？人家朝你扔泥巴，你还真他妈打算菩萨心肠种荷花？”

步晶看着她，嘴抿成一条线。

“我叫你看着未来。”陆璐抱臂说，“当初你就是这个性格惹的很多人不敢跟你主动搭话——要不是冼依那家伙，我估计现在也不会跟你这么熟。”她无声的笑了笑，“你不应该被困在过去的别人的错误里，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的当下与未来。”

廊外夕阳正好，光洒在女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