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宥一眼,是无视。
“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尊吗?”
路宁止脚步止住,背对着昭宥,半点不见尊敬。当年放荡不羁仍不失礼数的少年终究不见,时光消磨了很多东西,也颠覆了很多。
他的声音回荡在水面上,落至昭宥耳中。
“六十年前,我就已经不是玄门弟子了。”
昔日众目睽睽下,折长鸿背师门。
他便不在是玄门弟子。
六十年前,他便不是了。
昭宥的脸上蒙上一层灰暗,他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便永远是我的弟子,改变不了。”
从答应冉欢的那一刻开始,之后无论发生何事,这层关系就已然不可改变。
对于这种话,路宁止没有丝毫停留。
至洞口,他看见了今安。
少女的脸上有些发白,同往日一般无二。
人人都说她已死,劝他不要在执迷不悟。可茫茫人海,他的的确确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路宁止突然很想抱抱面前的人,很想,很想。有了这个念头,他也这样做了。双臂张开,下颚抵住今安的发,神情是难得的松弛。
今安没有挣扎。
她听到自己在问:“在你眼中,我是谁?”
是扶月,还是孟今安。
这个问题,对于今安很重要。
在未遇到路宁止之前,若有人问她,有朝一日你心爱之人将你当作他人的替身,你该如何?今安想,那时的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二字,弃之。
无论多喜欢,只要心有不忠,便不是良配。
可以舍去,可以弃之。
她不是这般矫情的人,不会为情爱而妥协。
话本子上的女子为了薄情寡义之人,心甘情愿成为替身,只为了那飘渺虚无的爱。
对于今安来说,这不对,她也不会。
所以今日,她要一个答案。
今安扬起头,含着秋水的眼中,是一片的波光潋滟。她笑着又问了一遍,“路宁止,在你眼中,我是谁?”
怀中的青色鲤鱼吊坠表面闪过流光,却因衣物的遮挡,无人可见。
路宁止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人,再一次没有回答。
无声的沉默似是一座大山,压的今安喘不过气。他没有回答,连骗骗她也不愿意。
今安睁大了眼,一点也不服输。
“路宁止,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她。”漂亮的眼瞳里是难以遮掩的失望,“在你明白这个道理前,我们不要在见面吧。”
今安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
怀中的温度冷下来,路宁止扶住洞口的石壁,艰难的动着身,从怀中拿出药瓶,因手抖的厉害,显得有些艰难。
不出意外的,瓶子掉落在地,滚了几圈。
昭宥看向脚下,将药瓶拾起。
“你将自己弄到这种地步,她就会回来吗?”
发落在脸上,路宁止滑落在地,一字不吭。只是将将手放在身前,掌心向上。
昭宥情愿路宁止可以同他顶嘴,拿着剑顶在他的脖颈处。而不是如今气息奄奄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生气。
闹说明他还在意,而不是心如死灰。
将药塞拔下,昭宥取出里面的药,放在路宁止的掌心。亲眼看着他吞下,然后在若无其事的爬起来,似乎这一切都已然成了习惯。
望着那踉跄的背影,昭宥道:“连她都知道,她不是那个人,宁止,你该放下了。”
放下二字被说的太过轻巧,一时间,路宁止竟嗤笑出声。是讽刺,是落寞。
“其实当年该死的人是我,倘若当年臻臻没有替我挡下那一下,该登上镇山阵的是我。”
“该死的是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如死水的了无波澜。
六十年太长了,长到足够路宁止成千上万次的回想当初发生的一切,痛苦沉溺,不能自拔。
青年的艰难身形艰难的向前走着,昭宥想,倘若他在不阻止,这个人就真的不会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他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住他。
只能看着人越走越远。
大雨滂沱,雷声阵阵。
少年从地面爬了起来,当着他的面,生生用灵力折断他赠予的本命剑。
长鸿声悲鸣,却未背主。
少年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我路宁止同玄门恩断义绝,自愿退出玄宗,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