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
叫一声娘,都没有人答应,这世间就剩我一人,为何剩我一人......”
为何剩我一人呢?
华凌祁攥紧拳头,沉静地说:“他们若是不要你,便不会舍了命保护你。这世间生老病死,你延续你爹娘的血脉,该连着他们的疼爱,更加爱惜自己。路那么长,要是不用腿站起来,那便跪着走。”
看着男孩逐渐冷静,华凌祁接着说:“哭累了,寻太医治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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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从宫门口回来一直忧心忡忡,阳离从官沟探出头,扔给他一只脱了毛的死老鼠,吓得南风惊叫着翻到屋顶。
“你真是我亲哥,忒恶心了。”南风带着哭腔说。
“说谁恶心呢!”阳离想用袖子抹汗,可全身脏透了,索性随它去。
“疏下水的活都留给咱们,赵金这厮太会偷奸耍滑。”霍冉堵着鼻子愤愤地说,“老四还一直在水里泡着呢,老婆生孩子都没回去。”
碰着疫病,总要有人拿命硬拼,骆煜安深知这事不好办。
他单手抬起椽子,把覆盖在上面的板子碎石散开,说:“阳离,给今天下水的兄弟们记着,报给中尉大人,另外家里有困难的,开销记在武宣候府。”
听到这话,禁卫们停下手里的活,说:“谢侯爷。”
骆煜安的手套有些磨损,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南风,过来。”
南风跳下来,跑到他身边说:“主子,我,我真不是害怕。”
骆煜安没说话,摊开手让他看,南风明白了,转身就跑,中间还踩了阳离的肩头借力。
阳离见形势不妙,从官沟跳出来低声说:“主子。”
“你在此处盯着,有何异动立刻禀报。”骆煜安蹙眉道。
近几年,骆煜安身上的流火愈发难控,没了手套,他的手才是死灰复燃的干枝枯草。
南风最是惧怕,每次这般他便想起境里那个,犹如从炼狱里踏火而来的鬼魔。
骆煜安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闭目试图压制体内四处流窜的流火,耳朵却是一直警惕着。
“你骆公子好看吗?”骆煜安额间冒汗,睁开眼睛平静地说。
“生子当如武宣候。【2】”郡邸狱里的白梅,细长的繁叶,华凌祁就站在树下,说,“我困于一隅之地,都听闻过侯爷的坊间传闻,可见侯爷貌美无双。”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听着像骂人。”骆煜安说,“找我有事?”
华凌祁端着汤药走近骆煜安说:“太医说这药每个人都得喝,侯爷官沟里泡得时间最长,当心病邪侵身。”
骆煜安不接,只盯着她看。
华凌祁说:“怕我下毒?”
骆煜安接过药碗,一口闷了,说:“无利不起早,谁知道呢。”
“二姑娘心善,没有这等好手段。”华凌祁说。
“心善?”骆煜安说,“朱雀大街怎么起得疫病?”
“朱雀大街的隐患,已有多年,无人修管,厝火积薪罢了。”华凌祁说,“侯爷该问问司空署、御史台,为何起得疫病,问我?侯爷当真看得起我。”
骆煜安沉默须臾,说:“所以,你想拖谁下水?”
“我不懂侯爷的意思。”华凌祁轻声说。
宫门口初见她时,果敢、倔强、不屈还有气场不足的狠戾。
今日这时,华凌祁又柔又薄,毫无所谓华家风骨。
“郡邸狱的墙怎得突然倒塌了?”骆煜安说。
他衣袍上都是泥,有晾干的灰白,也有地方潮湿的,颇显狼狈。
可就是这般落魄,靠近华凌祁时,依旧带着凌冽的压迫感。
六年,骆煜安花天酒地,处处招摇,就差把恃宠而骄写在脸上。
可华凌祁感受到,经时间的磨砺,他更像匍匐于暗处,不露声色观察猎物的巨兽,有侵略者靠近,随时亮出利爪致对方于死地。
华凌祁垂眸,双手接过药碗,说:“郡邸狱年久失修,侯爷莫不是发发慈悲,想请旨修缮一番?”
中都城连三岁孩童都知道,郡邸狱乃是萧岂桓锥心之地。
之所以还留着,就是告诉众人,新帝慈善贤德,念及幼时与邑王兄友弟恭。
就如同,华家犯下谋逆重罪,他依然没有做到斩草除根。
骆煜安居高临下看她片刻,说:“你配吗?”
何曾有人说她华凌祁,你配吗?
她的爹爹、阿姐、兄长,众星捧月般待她。
以前风光无量,如今却被人说一句,你配吗?
华凌祁矮身施礼,柔声道:“......侯爷说得是,华凌祁俗人一个,确实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