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
一连几日,京里都是暴雨,洪涝成灾,冲毁了无数良田,惹得百姓们怨声载道。
楚雄自打那日在金銮殿上吐血昏倒后,便愈发迷信起来,认为此次洪灾乃是上天降罪所致。于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命人召来了楚宁玉和楚为安。
出宫举办春耕祭祀大典之事交代完毕后,楚雄便伏在床沿上难受地咳了起来。不一会儿,水色帕子上便赫然映出几朵刺目的红。
一旁的楚为安见了,泪水顿时涌出眼眶,急忙冲过去将他抱住,嘴唇嗫嚅了几下,随后红着眼命人快去传太医。
却被楚雄咳嗽着阻止了:“不必了,安儿,父皇的身子骨自个儿知道,你先回去吧,朕与你皇姐还有话要说。”
听见这话,楚为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从楚宁玉身旁经过时,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父皇有什么话要单独说与儿臣听,连皇弟都要避讳?”楚宁玉笑着走过去,为他亲手斟了一盏茶。
楚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道:“你我父女有多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坐下来谈心了,朕从前忙于朝政,如今病入膏肓,才发现朕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楚宁玉:“父皇若是想说什么,只需直言便是。”
她懒得在这儿与他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
闻言,楚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既然如此,那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谢相心悦于你,想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前几日他向朕请旨赐婚,还向朕许诺此生会好好待你。你们二人向来有情,又是世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一对,也算得上是一桩美满姻缘,加之谢相言辞恳切,经过朕一番权衡,便应允了。”
美满姻缘?
楚宁玉不禁笑出了声,语气听上去透着一股慵懒:“父皇的权衡,便是拿儿臣的一生做赌注?”
楚雄又咳嗽了一声,两只枯木般的手紧紧拽着床沿,两边面颊凹陷了进去,印堂发黑,面如土色。这样的他,不像一位威仪天下的皇帝,反倒令人瞧着有些害怕。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楚雄才擦掉嘴角的血,如死鱼一般毫无生气的眼珠缓缓望向她:“玉儿,父皇知道你心里怨我,这些年来父皇也有苦衷,否则也不会……”
是啊,作为一个被年轻权臣压制多年的老皇帝,他的确有苦衷。可纵使有再多的苦衷,也不是他亲手将女儿送上那些人床榻的理由。
指尖慢慢渗入掌心的软肉之中,楚宁玉强忍着内心的波澜起伏:“从前的事父皇就别再提了,若无其他事,儿臣便回去准备春耕祭祀了。”
说完,楚宁玉便要转身离去,却被楚雄叫住了:“慢着!”
他拼尽全力往前爬,感受到身后的动静,楚宁玉停住脚步,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直到一双枯黄的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她才回过神来。
“阿玉,为了大楚的江山和你皇弟的将来,你就委屈委屈,嫁给他。”
“就当父皇求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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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王皇后薨逝不久本是不能举办婚礼的,原本楚雄也打算等过些时日再说,后来与清河寺的玄明长老见了一面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连夜吩咐下去,命人速速筹备婚礼。
因为与谢容羽的婚事,出宫举办春耕祭祀大典一事便被延后了。
因着王皇后的缘故,他们的婚礼并不隆重,除了楚雄赏赐给他们婚后居住的公主府热热闹闹之外,宫中各殿只是简单地布置了一下。
说起来,玄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若不是察觉到崇华殿这几日总有不少宫人前来打扫,他或许还没发现不对劲。起先瞧见有宫人来洒扫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亲眼看见宫人前来挂红绸,他才疑惑地问弟子虚空宫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虚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还试图掩饰,玄凌见状,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冷声质问:“为师问你,此事是否与公主殿下有关?”
“确实有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玄明黑着脸绕到他跟前,慢悠悠说道:“公主与谢相得皇上赐婚,两日之后便要完婚,如此大的喜事,想必师弟也跟着高兴吧?”
他话中有话,字字句句专往玄凌心窝子上扎,一旁的虚空瞧见这个狠角色来了,脑袋一垂,撒腿便溜得没了人影。
听见这话,玄凌的不禁攥紧手中的佛珠,一向冷静克制的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不一样的情绪,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原来长老这些时日想方设法将我困在崇华殿是因为这个。”
他顿了顿,攥着佛珠的手掌上青筋若隐若现:“上次我奉命前去岭南,也是长老给谢容羽通风报信的吧?”
闻言,玄明倒是回答得坦荡:“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听到这个答案,玄凌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