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

永嘉公主大婚之后，宫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宫人们也蔫儿了下去，就连崇华殿的僧人们也不例外。

从前楚宁玉在宫里时，掌管着后宫诸事，虽说规矩一向严厉，但底下人事办得好了她也舍得拨银子打赏，崇华殿更是如此，僧人们隔三差五便能收到寂月宫的赏赐。

如今公主殿下一出嫁，那些赏赐也跟着没了，不仅宫人们做事没劲，僧人们整日吃斋念佛亦是如此。

玄凌卧病在床的这几日，崇华殿经会的事便交由玄明看着。瞧见弟子们一个个懒懒散散毫无斗志的模样，本就因为玄凌颓废不已一肚子火的玄明此刻愈发恼怒了。

他在大殿上高声将众位弟子训斥了一番，觉得仍不解气，黑着脸在原地驻足了片刻，便背着手转身朝后院禅房去了。

“玄明长老这几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怎么觉得公主殿下一出嫁宫中诸事不顺呢。”一名弟子忍不住嘀咕。

“你瞎说什么呢，宫中贵人你也敢议论，要是让长老听见了又要挨骂！”另一名弟子斥责道。

“玄明长老这不是走了嘛！况且……你们真的没发现？”

“发现什么？”

“自打永嘉公主出嫁之后，崇华殿就没顺过。”那名弟子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数道，“你们看，先是师父病了，后是经费短缺，再是……”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咱们日日被玄明长老训斥。”

听见这话，其余弟子也跟着长吁短叹，此话一出，便有人跟着附和：“如此说来也有点道理，旁的暂且不论，就说咱们师父，公主殿下大婚过后他就没露过面，大婚之日他连公主府都没去！”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前段时日师父突然去了岭南，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这有何奇怪的，去岭南是皇上派师父去的，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你们仔细想想，当时除了师父，还有谁在岭南？”

闻言，弟子们纷纷交换了眼神，随后凑到一起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谢相？”

坐在中间的弟子连忙点了点头：“没错。你们想啊，师父一个佛门中人，皇上有何事会派他去做，还是前往千里之外的岭南，真相只有一个！”

其余弟子纷纷凑了上去，一脸好奇地问：“什么？”

“皇上是派师父去岭南铲除谢容羽，而开给师父的条件定是他不容拒绝的。”

“什么条件？难不成是黄金百两？”

“想什么呢，师父是那种贪恋钱财之人吗？”中间的弟子眼珠子一转，朝围在身边的弟子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在他们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话后，一众弟子恍然大悟，纷纷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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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禅房。

玄明推门进去时，一眼便看见玄凌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脸色无比苍白，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视线一瞟，又瞧见弟子晨间送来的饭菜正安安静静地摆在桌案上，一动也没动。

看见他这副模样，玄明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将木门关上，径直走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僧衣领子：“李郅，看看你如今这副颓废不堪的模样，知道弟子们私底下都在怎么议论你吗？”

“他们说你对永嘉公主动了凡心，被那个妖孽把魂都勾走了！”

说着，玄明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了他，转过身继续说道：“现下那谢容羽正四处散播你与那妖孽的谣言，恨不得立刻将你从清河寺住持的位置上拉下来，为了那么个祸国殃民的妖孽，你连前程也不要了？！”

“前程？”玄凌不禁发笑，暗淡无光的眸子缓缓往上抬，直至盯着面前的男人冷静质问：“师兄如此气恼，究竟是担心我的前程，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前程？”

“你！”玄明被他的话噎住了，气得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他又开始苦口婆心劝说：“阿郅，算师兄求你了，别再那个妖孽身上浪费时间了，她如今已经嫁给了谢容羽，她是谢容羽之妻，与你、与清河寺，再无瓜葛。”

“师兄无需一遍遍称她为妖孽，更无需一遍遍提醒我，玄凌知晓，她已经嫁与他人为妻了。”

他表现得格外冷静，眼中平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所以师兄不必担忧，我既做了玄凌，此生都将是玄凌。我会完成父亲遗愿，替他庇护清河百姓，守心中佛祖，还有……”

他顿了顿，似是沉思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开口：“护她一生周全。”

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玄明只觉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他怔愣了许久，才从他最后一句话中缓过来：“阿郅，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事到如今，玄凌不愿再自欺欺人。

他卸下了多年的面具，将隐藏至深的那颗心剖了出来，望着玄明毫不避讳地承认。

“没错，我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