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回去的路上，谢非没有打车，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路上三三两两地有行人擦肩而过，也有父母带着孩子，一家三口温馨地牵着手迎面而来，小小的孩子依赖着身旁山一般的父母。

谢非回想起自己几乎没有色彩的童年，他从未这般牵过父母的手——也许更小的时候有牵过病床上的母亲的手，但父亲的角色在他的生命中始终是缺位的，十多岁他才被接回了谢宅，那个名为家，实为牢笼的地方。

如果是他的父亲，这又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是一个继承人的位置，谢与恨他也就罢了，就连父亲都……这些年他究竟有哪里做得让他不够满意吗？

谢非在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斩断了对谢家最后一点留恋，他痛恨这个姓氏。

继续留在庆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程青崖还是姜啸，都不过是父亲和谢与为了把谢非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的棋子，用这一整个造价高昂的影视基地来埋葬谢非，属实是物有所值。

只可惜没人预料到谢非在挥手间当中掀开了这层他们本想在暗中进行的丑事。

如今谢非有两条路可走，第一，与姜止雨彻底划清界限，并且把毒建材的源头完全推到姜铭业头上，由姜止雨来替他承担所有责任；第二，彻底不再追究毒建材的事，让这件事永远不见天日，成为谢氏的隐痛和沉疴，让谢与永远拿捏着他的七寸，因为此事只要查下去姜止雨绝对无法幸免。

原来姜啸绑架姜止雨只是为了一个测试，他们想看看姜止雨在谢非心中是否还有位置，可他关心则乱，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不仅方寸大乱，还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想念姜止雨，想念从前爱着他的姜止雨，想念如今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姜止雨。

他拨通了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尽管因为各种原因姜止雨频繁换号码，可他仍然会第一时间记住她的新号码。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述总是过于轻飘飘，在她眼中，他的爱是抽象的，可他要如何才能将自己对她深入骨髓的爱意完整表达。

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喂？谢非？”姜止雨天快亮了才入睡，这会儿正是沉眠的时候，蓦地被吵醒了，还来不及发起床气，声音带着些迷糊的鼻音，“这么早，有什么事儿？”

“止雨，我在庆川。”谢非身周是人来人往的早市，烟火气从包子的笼屉间蒸腾，烟火气从炸糖饼的油锅中蒸腾，即便在这个让他心灰意冷的日子，人世间依旧充满了热气腾腾的热闹。

“你又回庆川了？”姜止雨翻了个身儿，趴在床上撑着胳膊同谢非说话，“还是为了影视基地的事吧？”

谢非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姜止雨一切，他只是单纯的想听听她的声音，所以他沉默了，因为他无法回答姜止雨的问题。

“看样子，你遇到了什么让你犹豫的事情。”姜止雨说，“以往你就是这样，心烦的时候，举棋不定的时候，都会给我打电话，看似是在报告你的行程，可我问了你却从来不说。”

姜止雨有些无奈，“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很笨的，如果你不说，我是猜不到你的想法的。我只会被你从头到尾地蒙在鼓里，只会被你远远地甩开。有的路你明明可以和我一起走，但你永远选择一个人走。”

“止雨，我好累。”谢非说，“我已经受够了在谢氏步步为营的每一天，可是我不能放手，我不能被他们赶尽杀绝。”

“你知道的，谢非，人生不可能什么好的都是你的，你一生追求权力和地位，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姜止雨说，“只要你身在其位，总会有无数人想把你拉下来。我知道你很难很难，但你得取舍。就像当初舍掉我一样。”

“你还恨我吗？”谢非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游魂一般轻。

“我明白了，你并不是想知道我还恨不恨你，你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比我更恨你的一只都是你自己。我不知道你在庆川又遇到了什么事儿，但是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谢家那些人……不提也罢，至少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以为你还会说些刺伤我的话，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肯听我说这些。”谢非笑了，“你变了，止雨。”

“我和你之间，早已经不能用爱恨去概括，算了，我也不必跟你多说这些。”姜止雨叹息，“既然你心里已经对是非对错有了评判，就不必再举棋不定，放手去做吧，别人的态度对你来说重要吗？”

可你不是别人，谢非听见自己心中低回的叹息。

姜止雨说完，不等谢非回答，便挂断了电话，她本想继续补觉，可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谢非少年时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又警惕一切的眼睛始终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姜止雨从不觉得自己应该如何憎恨谢非，这并非在为他开脱，只是，如果她处在他当时的位置只怕也会如此抉择，他们都太骄傲也太理性，尽管姜止雨更加炽烈和直白，但似乎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