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美

泥沙飞石，荒烟野蔓。

是个荒芜的幻境。

盲童速度极快，洛重华不得不加快步伐，身旁的画面犹如水帘一幕幕向后流逝，点点滴滴勾勒出轩辕洛枳这个人的一生。

出生于轩辕氏，名门望族。家族以雄厚的家底培养出了这位出色的神明，可轩辕洛枳居然选择过河拆桥，非但没有感恩戴德，还反手灭了血亲全族。

于是她被冠上「最白神」的称号，世间最为白眼狼的上神。世人畏惧轩辕洛枳的力量，可也只敢在背后诋毁其为最白。

堪称悲剧的一生。

女童对自己的过去毫无兴趣，她一贯面色平静，从头至尾都在大步向前，跨过往昔时光。

随着幻境波动，小橘子突然驻在原地不动了，她侧目探去，空洞的双眸试图聚焦在某处。

洛重华顺着视线一看，画面呈现出一个瘦弱的少年，拼了命从泥潭里挣扎出来，泥巴从他身上结块掉落。

画面至此长久暂停，久到洛重华以为这就是幻境的全部，而在下一瞬间，幻境再次开始了细微浮动。

“你……可有姓名？”是个女人在问。

“没有。”少年浑身冒着肮脏酸臭的味道，可他的眼神透露着纯净无瑕。

女人垂眸，眼神中闪着细碎光点：“你很像我的弟弟。”

“很像？”

“嗯，很像。”

他鼓起勇气：“可你为什么难过？”

女子默了良久：“因为他死了。”

男孩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略带愧疚地低头，女人涩然一笑，不轻不重地揉了他的脑袋：“那你愿意做我徒弟么？”

少年沉默地注视着她，两人之间无言胜过万千，仿似这一眼天长地久，直至尽头。

“好。”他缓缓道来，沉闷而有力。

十方云巅，漫天枳树，似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画面就此终止，亦如流水向后逝去。

这个幻境不同于之前的那般凄苦。

小橘子似是回过神来，明明一双眼睛仅剩了眼白，可依然泄出了零星半点的情绪。

“他是你徒弟？”洛重华问。

女童没有回答，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掉落的树叶，叶子毫无意外地穿掌而过，光影幻境皆为虚妄。

什么也抓不住。

“不是。”她否认道。

幻境之外，那个踏空而来的男修单掌直逼洛重华的识海。

“住手！”单枝衷厉声喝止道，“神徒太璞，你师尊是何时允许你能离开十方云巅的？”

男修闻言掌风一转，落地稳稳站定，身段仪态俱为上佳，面如冠玉，好似窥见琼林玉树，只是他看人的眼神太冷。

作为伪神最白唯一的徒弟，拥有无上神通的修者太璞，他确实有傲视群雄的资本。

“又是你。”目光扫向单枝衷，俊逸男修薄唇微张，眉头紧锁，“不对，师尊来过这里。”

“告诉我，她在哪？”

话音刚落，九重天雷再度炸响幻境天空，两人闻声同时抬头，而陷入幻境的洛重华面呈痛苦之色。

“你不该出来的。”单枝衷喃喃自语，“劫雷快要来了。”

苦厄境面临异动，大地再次开始龟裂，洛重华眼疾手快地抄起女童避开了上方塌落的巨石，小橘子却在这危急关头松开了他的手臂。

她猛然推开洛重华，独自面对这塌落的幻境，口中大喊：“劫雷将至，亡者回魂，生者将死！你快去找到古战场的幻境，摧毁那里的阵眼方能破境！”

“那你怎么办？！”洛重华再度回头，巨石砸落，身后已然没了小橘子的身影。

“别忘了我是幻体，快走！”

年轻魔修不再停留，小橘子突然轻声一笑，缓缓闭上眼。

幻境之中异光闪动，只见女童的身量徒然拔高，俨然换成了一副轩辕洛枳的躯壳。她这一生杀了不计其数的神魔鬼怪，而在这幻境之中，所有的剑下亡魂都在声声劫雷中卷土重来。

“轩辕氏一族果然好手段，都这么多少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呢。”轩辕洛枳嘴角扯起一丝讥笑：“你们就这么想要这具伪神的躯壳？”

女人的神情忽然变得乖张凶戾，，青丝狂舞空中，周身气息骤然大变。

她笑得无比张狂，胸腔都在震动：“好啊，我就在这里，有种的来拿！”

无数恶魂叫嚣袭来，大力撕扯着轩辕洛枳的幻体，所有的亡魂都想要将她撕成碎片，企图抹杀她的存在。

“……真难吃啊。”

四肢百骸被扯断，五脏六腑接连破碎。

南橘北枳。

她忽地想起来，曾经的十方云巅，光阴催熟了漫天枳花，结成一个个暗绿果子，口感酸涩泛苦，就像她自己一样。

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