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下去！

光头大叔满脸担忧，要起身进去看看。杨建考虑到他的脾气，很可能会激发矛盾。毕竟生意差是一回事，如果顾客在这里出了意外事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他安抚光头大叔说自己先进去看看情况，又叫了姜浩过来陪他聊天。　　杨建走到告别式门口时，听到里面的悲嚎，手停留在了门把手上，没进去。他回身靠在墙边静静地等着，一直待到屋里禁了声，才开门进去。一进门他就看到母亲从背后抱着女儿，两人依偎着坐在地上，母亲正在无声哭泣，女儿已经进入了一种面无表情的平静状态里。　　杨建轻轻走过去，扶起那位悲伤的母亲，柔声叮嘱她去外面休息一下，别哭坏了身体，这里交给他，他想跟汪雨菲聊聊。　　那位母亲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但其实她一直在观察。起初她对杨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人在工作室却对外面的敲门声充耳不闻，还有姜浩这么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员工，他看上去极不专业也不靠谱，但是后来相处中，她感受到了他的周到和细腻，能察觉到客户的需求，会为女儿拖延时间，处理矛盾和问题的方式也很成熟，内心对他莫名生出一股信任感。　　等汪妈妈出去后，杨建顺着遗体清理台坐到了面色麻木的汪雨菲身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待着。整个屋子安静地只剩下浅浅吟唱的佛教音乐在空气中缓缓飘浮。　　不知过了多久，汪雨菲突然开口，像是夜深人静时的老友聊天般絮叨起来。她这一开口，故事就像开闸泻洪的江水般，在杨建眼前奔流不息。杨建只是不住地应和、点头，让她知道他在听，听她的故事。　　十天前，汪女士的未婚夫死了。死于一场失控的大火。　　杨建记得这个新闻。当时还引起过不小的轰动和关注。居民楼里有人将电动车放在楼道充电，发生自燃爆炸，引发了火灾，又因为消防通道被杂物拥堵，导致救援不及时，火势失控，造成五死八伤的惨剧。那之后所有的物业都开始强制加强消防知识的科普和演习。　　那五个死亡的人中，有两名是救火的消防员，其中一个就是汪雨菲的未婚夫。两人原计划下个月要办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前期筹备也都已经完成。如今，婚礼变葬礼，喜事变丧事。　　汪雨菲收到噩耗的时候，正在给学生上课，因为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被送到医院后才发现已经怀孕七周了。本来是双喜临门的事，如今却变成了需要被尽快解决的大麻烦。她想把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她未来生活的新希望。然而她的爸爸妈妈知道后，态度非常强硬，坚决反对。　　眼看着女儿痛失所爱，十年的爱情长跑最后以悲剧收场，做父母的心疼归心疼，但总得为她以后的生活考虑。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生活的酸甜苦辣都尝过了，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头脑发热，自己把自己推进火坑。　　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时间总会治愈伤痛，可是如果带个孩子，她以后还怎么嫁人，一个单身母亲要面对的生活暴风雨，没那么简单，她以后的生活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于是他们想尽办法要带女儿去医院拿掉这个孩子，越快越好。汪雨菲从小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她理解父母的顾虑，但也无法违逆自己的内心，所以她只能想尽办法拖延。今天实在是拖不过去，她终于妥协了。吃早餐时她毫无食欲，突然发现仓鼠滚滚在盒子里不动了。滚滚的死又给了她一个新的可以拖延的借口。　　滚滚是未婚夫三个月前送给她解闷儿的小礼物，两人的生活也因为要照顾这个小家伙，多了很多新话题和趣事。宠物殡葬这个信息也是未婚夫有一次在网上看到，告诉她的。她觉得这一定是某种启示，冥冥之中是他在救他们的孩子，他一定也很想保住这个孩子。　　于是来到工作室后，她在所有流程上极尽拖延，就像杨建感受到的那样。　　最后，汪雨菲呢喃地说了句：“要是人也能死而复生，该多好。”之后，再次陷入到平静的沉默中。杨建感觉到，随着那些絮絮叨叨的诉说，某种沉重的东西好像不见了。　　院子里的光头大叔见告别室里长时间没有动静，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他掐灭了烟头，起身要进去，却被姜浩拦住。　　姜浩之前总感觉汪雨菲跟这两人之间怪怪的，杨建让他陪光头聊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某种暗示，于是特意阻拦两人再次进入告别室。　　光头大叔虽然对杨建有些改观，但是留女儿跟陌生人独处一室，这么久的时间，他本身就内心不安，再加上姜浩现在刻意阻拦，他的内心更加焦急起来。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开始互相推搡的时候，汪雨菲和杨建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光头大叔停下动作，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姜浩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我们回家吧。爸，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汪雨菲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父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光头大叔闻言突然愣住，下巴动情地颤抖起来，突然就哭了，但又发不出声音，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妈妈在一旁微笑着抹眼泪，感激地对杨建点了点头。　　杨建嘱咐身边的姜浩再去给他们拿几瓶水。　　这时候，突然开始刮风，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空气变得更加闷热。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光头大叔一个劲儿地夸杨建这个事业大有前景，并为自己之前的态度道歉，非要原价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