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只鸟笼

39.

兴许是因为压力太大，再加上换季的缘故，在办公室呆了三四天的佐伊回到家后，紧绷的神经得到短暂的松懈，当天前夜便发上高烧。

待双亲回到家，佐伊已经吃完退烧药卧床休息。后半夜里，凯蒂拿来温度计替女儿量了一次体温，没想到休息后温度依然居高不下。

“要不明天还是请假去一趟医院看看吧？”凯蒂提议道。

佐伊吸了吸鼻涕，混着鼻音的嗓音显得口干舌燥，“不用。这几天事情多，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尽管凯蒂一脸担忧，也没有阻止佐伊。

道森家的传统从来不会干涉任一成员的决定，只会象征性提出利弊。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没有人情味，其实这样也只是尊重家庭成员的选择。

凯蒂噙着温软的微笑，调侃道：“我感觉上次你在家发烧是还在念书，当时我们还住在哥谭。”

佐伊想了想。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发过烧了，凯迪不知道，她上一次发烧还是在警察学院。入学的时候自己是学校里体质最差，用谷尼教官的话来说，兴许是没有天资的那一类。经过努力和卖命，淬炼了身体，免受了许多病魔困扰。

“佐伊，”凯蒂的声音拉回了她飘远的注意力，“你从小就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给我们添麻烦的孩子，我们都很担心你。”

腥热涌上喉咙，佐伊气息虚弱，她愣了片刻，极力掩饰出一副平常如疏的表情。

“这难道不好吗？”

凯蒂默不作声。她听过许多同事都提到过自己的孩子，其中不凡有许多说羡慕她的孩子懂事听话。

但其实不是，凯蒂一直以来都认为佐伊太正常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很‘正常’。这就像一句俗语，‘爱哭的小孩有糖吃’，佐伊正常得仿佛不像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名成年人。尤其是在个各种琐事上。

“可能是家庭教育的缘故，亦或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要求太高了。我很抱歉，头一次做母亲，我以为我给你的是最好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道森太太的唇边浮现起一抹苦涩，“我更希望你有什么事情能跟我说一说，像一对无话不谈的母女俩一样。”

佐伊顿了下，看向凯蒂。她的家庭由三人组成，女儿是她自己，母亲是凯蒂·道森，父亲是詹姆斯·道森。三人缺一不可，各司其职的同时，紧紧守护自己的家人，巴不得不让对方受到任何委屈。

“你可以对我说的。”凯蒂提醒道。

佐伊胸口憋住的一股气，霎时消弭了，她长出一口气，松开攥紧的齿关，轻轻吐出一段字。

“我的搭档死了，比我小几岁，还没过实习期……”她短暂地歇了口气，试图让语言变得轻松，“我还记得布莱登死之前告诉我的话，我觉得那就像一个诅咒，把我和这个城市牢牢地绑在一起。”

“我总以为我会是下一个，被人搬进裹尸袋里，最后躺在太平间里。”

“我好累啊，妈妈，”佐伊笑着说，自嘲从眼底渗出，掉向嘴唇，“但我不能停下，一旦我停下，我害怕他们会抓住我，质问我为什么停下来，为什么不替他们复仇，向这个城市复仇。”

40.

因为逝者的关系，接下来的几天警局的气氛格外压抑，没有人愿意大声说话，压抑嗓音的高低，让风声灌满喉咙碾碎句子，反倒像是一场无声的嘶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周，威尔是第一个站出来，他总是人群中最活跃的那一个，根据传统，他们理当在葬礼吊唁后会举办一次集|会，为了让灵魂得到安息，大家说着与死者的生前。

然而约翰的葬礼，局里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出面。

不是因为没有感情，反之，约翰在同事间的评价甚好，当相关工作人员依照职责去通知家属节哀顺变的讣告时，佐伊也在其中。他们被约翰的父亲打了出来——透过门沿的窗户，戴维斯先生的手臂之下，佐伊见到捂脸哭泣的戴维斯夫人，约翰的母亲。

她把痛苦化为哭声，将眼泪当做对儿子的感情，如同洪流般宣泄出来，声音含着绝望，颤抖中带有恨意。

葬礼的时候，他们被拒绝不允许参加，摆明了不想有任何关系，佐伊拉着几名和约翰生前特别要好的同事，穿上黑色西装，在离墓园遥遥的地方看着棺木下葬。

那之后，他们才知道原委。

像佐伊这样，父母同意孩子当警察的家庭很少。她还记得，布莱登离世的时候，他的母亲抱着自己痛哭，同期生中，也不乏有戴维斯家这样的情况，拒绝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因为这座城市的罪恶死去的人，可能是谁的女儿、儿子，谁的兄长、姊妹，亦或许，拥有的也只有他们这帮子朋友同事，连吊唁的家人也没有。

就像人刚出生的时候，不带任何东西来到这个世界上。

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也是不带一尘一土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