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个世界是虚假的，谬误的，不讲道理的。它毫无意义。

我其实也想过，是不是我死后的意识回归到了火种源。

这种说法在赛博坦上相当流行，很多人因为它无法被证伪而相信。我以前是不信的，因为这种说法固然无法证伪，可也无法证明。无法被证明的东西我都不信。

然而我死了之后确实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里。如果这就是火种源里的世界的话，那也太差劲了。

不过我觉得它应该不是。很大概率不是。

小部分原因是我觉得火种源实在没必要为死后火种搭建虚构世界。这世上有多少赛博坦人！又有多少死去的赛博坦人！搭建数字如此庞大的虚假世界有什么意义和必要性？而且他们不是说火种源能诞生新的火种吗？照这个理论，即便死后的火种真的回归了火种源，早晚也会迎来新生。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然而它只是我的猜测，我无法证明，不够严谨使它只是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原因是我的机体里没有火种。

我的火种舱空着，它一直空着。我的机体是具尸体。火种会回归火种源，尸体不会。

于是这个世界只会是人为编造出来的。

可能是我自己编造的，出于面对死亡的那份不甘。也许我的机体——真正的机体——还没彻底死去，现在仍旧倒在飞船上的那滩能量液里，等待着死亡真正降临。脑模块受损导致的意识错乱一定影响到了我对时间的感知，也许我到现在为止度过的漫长时光不过是机体彻底丧失生命力之前荒诞又短暂的妄想。

我不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应当迎来终结，面对我真正的死亡。我很累，我要休息，我值得享受我本该享有的安眠。

但这个也可能是别人为我编造出来的，出于……我不清楚。我没有仇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东西，没人会和我过不去。即便是想以我的存在来当作黑料要挟通量，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根本犯不上。而且通量人都死了。除了看我出丑以外我想不到任何把我的意识投入虚拟世界的缘由。可看我出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想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活在这里的我就像在他人搭建的戏台上毫不自知演着滑稽戏的小丑。可笑，愚蠢，恶芯。

现在的我只想死。我受够了这个虚假的、处处说不通的、不讲道理的世界。我的理智、我对整个世界的认识都让我无法接受它。我要面对真实的一切，迎来真正的死亡。

可我死不成。原来比想活活不了更让人能感受到命运恶意的是想死死不成。这实在有些黑色幽默了。

[我想说很久了。你的戏真多。]

你怎么又出来了。

[你都想死了，还在身体力行，我怎么不能出来？这实在太有纪念意义了，我绝对不能错过。]

这个世界到底是我的臆想，还是你编造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

[你说的这话实在是太过高估咱们了，创造世界是无比浩大的工程。你有那种能力的话不至于被人虐杀至死，我有那种能力的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早就和你说过，这是真实的世界，无比真实。只是你实在不愿意接受。]

这不可能。

[瞧，你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即便这就是事实。]

这不可能。死而复生有违常理，我怎么可能复活？

[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好回答，它牵扯到了一些你不允许我说出来的意外因素。但归根结底是你想活，而且我也想活。]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拜托，你都回想起那么多了，都说到这了，你就不能再多走两步，把那些真正关键的事回想起来吗？]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太沉浸于自欺欺人的游戏，以至于彻底相信自己编造出的谎言了啊。]

我从不骗人。

[骗自己能叫骗人吗？]

……？你骂我不是人？

[我没那么说。你不要太敏感。不过仔细想一想，你现在确实和常规意义上的人存在差距。]

你骂我不是人。

[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总是在这些奇怪的地方那么敏感？]

谁管你怎么想，你完了，你等着吧。

[不不不，等等，等等！别这样！不要！我有话要说！听我说！]

……说。

[我很抱歉让你那么不快，你知道我向来对你没有坏芯的，我甚至因为你需要，就主动赠予了你部分控制物质的权能不是吗？你该明白，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要爱你。嘿，你现在机体状态很糟糕不是吗，我再给你自愈的机能如何？你再也不需要为了机体受损而担忧了！]

我不觉得控制机翼的能力属于赠予。你无比贪婪地取走了我机体内的几乎所有能量液作为交换。那让我几乎变成了一头失去理智的饥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