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
那日在皇后处饮的那壶酒。
他清醒地知道,顾熙和,不过是那壶能给他带来麻痹和快感的烈酒。
5.冯氏
皇帝的第一次失望,是在除夕宫宴上。
那年顾承恩回京,是直接往宫宴去的。小郡主见到久未谋面的大哥,竟不顾宫仪,欢喜地喊着哥哥奔了过去。
郡主已满十岁,按礼制,该避男女大防。顾承恩却一把将小妹妹抱了起来,雀跃地转了好几个圈。银铃一般的欢笑声传到皇帝耳朵里,宫灯跳动的烛火恍若成了虚幻。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恍惚看见天河尽头的女儿,她也是这般懂事乖巧,也是这样眼巴巴地思念哥哥和父亲,他却抓不到她。
郡主是药,可药也有过期的一天。
那天皇帝又喝了很多酒。
醉卧御床,他抓着女子的手臂说:“卿卿,给我生个公主吧。”
六大王出世,宫中喜气洋洋,皇帝脸上却并不见喜色。母凭子贵,这条铁律在萧睿鉴这里是行不通的。他得知冯内人生的又是个皇子,只看了一眼就走了,连名字都没赐下。还是皇后体恤,冯氏方得了个才人的位份。
皇帝与皇后却愈发交恶,直到皇后薨逝,皇帝都没有去看过她。
那一天,登华宫却进了刺客。
6.轮回
“相公,这边走。”李常侍引着一名年轻公子走到宫墙旁,彤云漫天,却映着荧荧积雪,照清了前路。
他并没有点灯。
甲胄碰撞的声音已经远去,通明的烛火也与他们渐行渐远。满头白发的老翁艰难搬开松动的青砖,让出道路,向身后之人行了大礼:“往事已矣。相公且自珍重,切莫再回头。”
“多谢你……”他回眸却望见老翁眼中的泪水,凝噎片刻,轻轻唤了一声:“阿翁。”
李常侍第二天便被押解到了御前。他是先太后身边的旧人,萧铎年幼时,也会唤他“阿翁”。
“他还是回来了,卿卿……”萧睿鉴无助又绝望地想着。“二十年前,我留不住你。二十年后,还是……”
他心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你私放出宫的人,是谁——”皇帝威严的声音压下来,他咳嗽着,罕见的露出了老态。
李常侍长拜不起,肯求道:“请陛下稍念手足之情,放他一条生路。”
“李指挥——”
李重夔示意手下将他押送去控鹤,李常侍平身,却说:“不必。”
“臣有罪当诛,臣自会伏诛。”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站起来,激愤地对萧睿鉴道:“但天理昭昭,谁都逃不过——”
喷涌的鲜血,硬生生打断了那一声——
7.孤王
“……报应。”
萧睿鉴望着血中横陈的尸体,闭上眼睛,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注2』
他展开画轴,轴底所书:“萧郎应堪裴郎妒,乞浆何用访蓝桥。”
那时的他,确是真心实意。
他也曾天真地以为,眼底笔下即琼瑶;可那琼瑶,却不属于他。
萧郎应堪裴郎妒,他是真的……嫉妒他啊!
“卿卿,朕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今生已过矣,来生亦不会,即使来生同今生,不,即使来生比今生还要不堪,我还是会寻到你。卿卿,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皇帝轻轻扬手,带倒了案上银灯,看着灯油泼洒,绫绢惹火,火势渐高。美人的云、春衫、红颜、笑靥逐渐被高烧情火吞噬接纳,留今生二十年姻缘的余烬,蝴蝶一样在斗室中翩飞,沾袖,化灰,成尘。
最后化蝶的,是画作者的朱玺和两首题画诗。
翠靥自蹙眉自青,天与娉婷画不成。
恼道春山亦阁笔,怪佢底事学卿卿。
乞浆何用访蓝桥,眼底笔下即琼瑶。
萧郎应堪裴郎妒,丹青不灭意不消。
『注1』剧中萧铎祭日。
『注2』是陈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