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晕
知抹了多少把眼泪了。
“相爷……”
他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粥碗掉落在地,眼前一晃,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夺门而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主子,相爷……”陈伯跟在后头就追了出去,才叫了两声怕惊扰老夫人无奈闭嘴。
檀清让一口气跑出丞相府,只站在自家门口便能感受到这泼天的喜气。
虽已入夜,街上却依旧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大家载歌载舞推杯换盏,喜色从每个人的脸上溢出。
大梁许久未有喜事了,这件事令举国上下欢腾。
他光着脚走在路上,白日里被日头晒过的石板路依旧温热,暖意从脚底传递至心头,这是真真切切的事,不是梦境,是真的,她要出嫁了,从此再与他无关了。
随波逐流,檀清让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就这样被人流推着向前走。
空气中充满了烟火燃尽的焦煳味道,混杂着小吃的香气,飘入鼻息,令他作呕。
“相爷,咱们回去吧。”陈伯好容易追上他,刚说了一句话,丞相两眼一闭又晕了。
一日中连晕三次,陈伯差点哭出来。
太医又来,抹着额上的汗水面露难色,“不能让他走动,更不宜激动,要保持心绪平和,要静养,好好吃几幅药躺上两三日便能痊愈。”
陈伯连连点头称是,又一次送走太医。
翌日清晨,檀清让终于又一次醒了过来。
已经无力起身的他,拉着陈伯问,“大婚是什么时候,哪一日?”
“还有三日,丞相放心休息便是,一定能赶上送公主。”陈伯含泪回话。
他松了手,两眼木呆呆地盯着帐顶,空洞无神。
*
清晖殿。
德福正向谢宁禀报丞相府发生的事情,在说到丞相一日晕了三回的时候,谢宁手里的绣针猛然间扎了手,一滴饱满莹润的雪珠立时涌出。
萤雪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绣了一半的荷包,“殿下小心些。”
霓裳找来止血药膏还不忘数落德福,“你且慢些说,没见殿下正在做绣活嘛。”
“是,是,奴才的错,殿下千万小心。”德福赶紧认错。
“可有请太医。”谢宁只关心他的情况,对手上的伤全然无觉,“太医怎么说。”
“殿下放心,太医说丞相就是操劳过度急火攻心所致,无甚大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谢宁这才舒了一口气,手上的血止住了,复又重新接过绣活,垂头道,“那便继续盯着。”
“是。”德福等待片刻,见她没了吩咐方才退下。
萤雪看着谢宁道,“公主为何不同丞相说实话,看着怪叫人难受的。”
霓裳也道,“是了,奴婢们都看得分明,丞相对公主是情深意重,殿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
她说着,拿眼神飘向萤雪,二人打着眉眼官司。
“他并没有来问啊。”谢宁手上的绣活即将完成,一枝漂亮的缠枝莲,枝蔓缠绕,郁郁葱葱的绿中透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红,煞是喜人。
“难道要我巴巴地登门去告诉他,出嫁的人不是我,是父皇的义女。”
萤雪和霓裳互看了一眼,想了想,霓裳道,“也是,可是你说那丞相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这时候这么糊涂呢,就不知道打听清楚吗?”
“就是啊,只听得一个‘公主出嫁’便乱了方寸。”萤雪连连摇头,“往日里的沉稳消失殆尽,简直像个愣头青。”
愣头青?谢宁一顿,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三人笑作一团。
所谓公主其实是谢伯庸归来时带回来的义女,此女年十六,生得冰雪聪明,性情温柔,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虽说只几日相处和谢宁甚是投缘,宛若亲姐妹。
其父本是此次出征的兵马大元帅,牺牲在了战场上,家中无人只留下孤女一人。
谢伯庸实在不忍,对其充满了愧疚之心,便索性将其接入宫中认作义女封为和硕公主。
女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对于陛下的恩典感恩不尽,在听说外邦求娶后义无反顾毛遂自荐,愿意以公主名义通婚,以报陛下大恩。
谢伯庸为此还同谢宁仔细商量了几回,最终看在她的确是自愿的前提下,才答应了这桩联姻。
随后便为其准备了丰厚的嫁妆,甚至超过了公主出嫁的规制。
然这一切并不方便广而宣之,其不乏有心之人会仔细打听,便很容易得知真相,的确也不是需要隐瞒之事。
可为何偏偏谨慎稳健的丞相就如此莽撞冲动,连确定消息的细节都忘记了,竟自顾自在家里晕倒来晕倒去的。
谢宁收起手里最后一针,荷包完成了,送给新娘子正合适。
活该气气他,谁叫他曾经先斩后奏来着,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