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饭(捉虫)
她年纪小,人又十分机灵,餐饭间也不似寻常谈论家国大事般严肃拘谨,小儿女情态毕现,时不时地妙语连珠惹得周氏笑声不断,一整晚都沉浸快乐的气氛中,晚膳都比寻常多吃了半碗饭。
望着身旁精神奕奕疏朗开怀的母亲,檀清让一整晚紧张的心终于放轻松了,到底是少年人,活泼开朗,家中许久没有这般欢乐了。
原先他还担心这位冒冒失失的太子殿下,不知什么时候一抽风,说到什么话题,再惹得母亲旧病复发胡言乱语……
现下看,他倒是极懂得如何哄长辈开心的。
檀清让又想起了方才谢宁一口一个“老师”,那副贪嗔耍乖的嘴脸,还真是教人迷糊。
眼神掠过母亲,看向对面的谢宁。
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泛起了红晕,一双杏眼灯光下灿烂若星,炯炯有神。
原来私下里的太子殿下竟是这般活泼亲和,却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檀清让垂眸,思绪万千,慢条斯理地用膳,习惯性地将骨碟上的鸡骨、鱼刺等零碎按照大小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正一边认真地吃饭码骨,一边侍候着母亲用膳,倏然听到对面的声音,“老夫人,若教我说,老师如此出类拔萃,合该早些娶妻生子,也好教您早享天伦之乐。”
原来如此,他果然没安好心。
“他整日操劳,夜以继日,我做母亲的催促再三,怎奈……”周氏被他哄的已然将谢宁当成了知近的晚辈,“他实在太忙了。”
谢宁琢磨着这话,眼神落在檀清让整齐得不可思议的骨碟上,瞳孔微颤,他竟还有这般爱好,好像同记忆中那个人不太一样啊。
她转了一圈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就是想打探一下檀清让的弱点和软肋。只今晚,她便已经看出,檀清让竟还是个大孝子,母亲的喜怒哀乐直接牵系着他的心,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果然,老夫人到底还是向着儿子说话,弦外之音都是儿子为国事操劳的辛苦和付出。
谢宁微笑着垂眸,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浓汤,鲜美之气溢满口腔,今儿晚上她着实吃了不少,或许是这几日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餐晚膳了。
“丞相。”谢宁掖了掖嘴角,“国事是忙不完的,还得尽快张罗终身大事,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侍候着,总归是要让老夫人担忧的。”
檀清让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却并不敷衍,“臣,曾立誓,陛下大业未成,臣则不思婚娶。”
他起身,郑重行礼,向谢宁,也向着他的母亲。
周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里头的苦生生往下咽,偏着头悄悄抹去腮边的一滴泪。
母子间细腻而隐蔽的情感尽数落在谢宁眼中,杏眸微眯,这对母子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纱……她好似窥探了一种不为外人道来的秘密。
可是这番言论,和那个荒.淫无度的人,似乎大相径庭,谢宁怔愣。
不知何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春雨贵如油,浇湿了这片干涸已久的大地,也浇灌着檀清让布满裂痕的心。
今日太子殿下的造访绝非心血来潮,檀清让心里十分清楚,他是来试探他的,可是,究竟试探他什么呢?
思绪又飞向了方才他问及的那个小院儿,终究还是没能藏得住,只是不知在少年人心里落下几分重量。
晚膳后又耽搁了一盏茶的工夫,谢宁这才起身告辞。
踏着湿漉漉的地面,檀清让走在她的身侧,为她撑起雨伞,二人都没有说话,只听着雨水滴落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脚步在马车旁停住,谢宁转过头,微黄的灯光下,檀清让看到了一张生动的少年人的脸。
“老师府上的厨师手艺非凡,甚是合我口味,日后难免多来叨扰,老师可莫要嫌弃我啊。”她眉眼弯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得灿烂。
“承蒙殿下喜爱,臣惶恐。”他拱手,却没说希望他来这种违心的客套话。
谢宁没等到他的客套话也不计较,笑道,“今日来得匆忙,都没带什么礼物,宫里头还有一些南洋进贡的老参,回头我让人……”
说到这里,她杏眸波光一现,笑道,“父皇吩咐过请檀相教导宁儿的事情,想必丞相还记得吧。”
檀清让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却听她继续道,“那便从明日起让她过府拜师吧。”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登上马车,檀清让对着空气仍旧拱着手稍有怔愣。
车帘被撩起,探出一张精巧泛着红晕的小脸,“那老参明日便叫皇妹给老师带来吧。”
说完,一声响彻天地的鞭声响起,马车缓缓离去。
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倒映着糊成一片的灯影和人影,宛如此刻丞相被糊成一片的思绪。
一想起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檀清让就头皮发麻。
雨水较方才密集了许多,空气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