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京城
比起去昌平城的紧迫感,回大慈寺时怀幼安就放缓了行程,从北方大雪至南方湿寒,见百姓已至三朝却仍是贫苦,而各地官员皆是金银如土。
明明了却一桩大事,也渐渐压下情绪,可回程路上,她沉默更甚。
一月之期,她才抵达大慈寺。
径直往主持院子里去,颔首回应小师弟们的问候也难改凉意。
济世大师似乎早已料到,见她来了,一手拈着黑子,头也没抬:“回来了,坐吧。”
怀幼安绷着唇,还是依言在他对面坐下,面前的茶正悠悠冒着热气。
“喝吧,给你准备的。”
“多谢师父。”她双手捧过茶杯抿了小口,便放石桌上捂着,再没动过,一双漂亮清冷的眸子,此刻失神地望着济世一人的棋局。
两人安静了好久,济世大师放下黑子,看着眼前白子零落的棋局,才从棋盘上抬头,喝了口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回去吧。”
“师父。”怀幼安回神看着他。
“你不想回去?”他教导她十年,怀家一亡怀承一走,这世上怕是无人比他更了解怀三姑娘了,“想回就回去吧,我这佛门之地已留不住你,也不能留你。”
“佛门清静,而你心已灼烈。”
怀幼安猛地抬头,一双眼睛不错地盯着他,两手紧握成拳,练武的茧子挤压着磨得生疼,她一字一句:“我不该吗?我怀家上没有对不起君王,下没有对不起百姓,可这昏君当政偏偏容不下怀氏。我九弟年仅八岁,我八妹年岁不足一手之数,最大的侄子刚满五岁,最小的尚在襁褓。”
“口口声声恕出嫁女无罪,可我怀家何罪之有!怀氏清誉怀氏傲骨被践踏至此,又怎能苟活!我二姐怀胎四月有余已能感知胎动,母子俩却活生生吊死在屋里。”
“而那昏聩多疑荒淫奢靡的陛下,无治国理政之才,反倒一心猜忌打压忠臣。他满口告慰英灵百姓,却在我怀家覆灭后将包括昌平在内的三城拱手相让,不日,漠北使臣便至京城,届时几位公主任人挑拣,可谓是极尽耻辱。”
“师父,你告诉我,这满门冤屈我如何清静?我怀氏上上下下七十五条人命换来山河割裂,我如何不恨?”
济世大师转动着佛珠,久久不言。
怀幼安红着眼眶,恨意让她捏着的拳头筋骨凸起。
好半晌,她听到师傅的声音:“去吧,幼安,我和你祖父他们等着大楚安定富庶的那日。”
翌日,怀幼安辞别,四人站在寺庙偏门。
红拂牵着马,挎着两个包袱,站在怀幼安身后几步之外。
怀幼安看着面前的老人,他比同龄之人年轻很多,却又比她初来时衰老一些,十载岁月,甚至比她在候府都久得多。
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济世大师瞧着依旧心如止水,他慈祥的脸上挂有几分佛性:“我大慈寺弟子不入尘世不理俗事,你既已执意回京,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我大慈寺弟子。”
他身后的觉明闻言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只得纠结地扭头望向怀幼安。
呼吸一滞,嗓子变得干涩起来,怀幼安神情坚定:“是,师父,这世上再无觉安。
她只是怀氏幼安。
济世大师还是笑着,颇显慈悲,朝她招招手,将袖里一个锦囊交于她:“你走吧。”
怀幼安退后几步,双膝落在地上,实实叩了三个头。
见她这般,济世大师不阻止也不侧身,十年教导,他坦坦荡荡受了这礼。
起身朝红拂走去,那没牵的马儿甩甩长尾,他手上佛珠一刻未停地转动着:“经此一去,还望幼安施主万事小心平安顺遂,也望天下如愿。”
“多谢大师,也望大师保重,有朝一日看看这天下盛世。”怀幼安抱拳,近来多了凛冽的脸上只剩认真,“多谢大师多年教导,幼安感激不尽。”
她从红拂手中接过自己的包袱:“幼安就此别过。”
已经上马的红拂也抱拳:“多谢大师。”
怀幼安坐于马背最后看了济世大师一眼,一扯缰绳:“十二,咱们走。”
十二扬起前蹄,踏风而去,红拂骑马紧跟其后。
待两人远至不见,济世大师转身回寺,觉明跟在他身后,皱着眉不太高兴。
“想说什么?”
“师父,为何一定要让师姐……”说着想起什么,眉间纹路更深了,“幼安施主脱离大慈寺?”
济世大师眼中慈爱隐晦:“因为佛门清修,不沾俗世。觉明,吩咐下去,大慈寺再无大师姐再无觉安,任何人不得提及。”
觉明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听从师命:“是,弟子知道了。”
他无亲缘却偏得一个五岁的小女娃娃为徒,十载亲教,虽修佛,却难舍人情,舍下觉安,一为大慈寺之佛门,二为怀幼安能一心成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