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期

机场的更衣室里，杨倩在换衣服。她脱掉厚重的羊绒衫和拉绒的防寒裤，心里想着“这一周又被爸妈给养胖了”，换上普通的休闲衫，杨倩觉得轻松了很多。更衣室外，小毛每只手握着一个行李箱杆，耐心地等待。

杨倩和小毛取了托运行李，走出机场，张胜丰已经在外等着了。这条回家的路是新建的，杨倩从未走过，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使杨倩感到心情复杂。快到家时，张胜丰问：“饿了吧，先带你们去吃饭吧。”

“小毛你饿吗？”杨倩问

“不饿，飞机上吃了。”小毛答

“不吃了吧，我们飞机上吃过了，不饿。”杨倩对张胜丰说

“吃点儿吧，我打电话叫我爸下楼。”张胜丰说话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

十五分钟后，他们坐进了家附近一个海鲜馆的包厢里。张胜丰点菜，差不多要结束时，他把菜单放到身边的小毛眼前，指着上面问：“爸爸问你，这个字念什么？”

小毛看了看，瘪了瘪嘴，然后露出了难为情的微笑，没说话。

“不认识啊，杨倩你不是在教他中文，这个汤字也不认识啊？”张胜丰不温不火地说，就好像领导检查完下属工作后给出的一句点评。

杨倩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她不想解释，她什么也不想说。

“小毛功课忙不？”爷爷问杨倩，杨倩听出爷爷只是关心

“功课还好，课外活动挺多的，钢琴，网球，篮球，游泳，周末学中文，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杨倩答

“咱们这边儿孩子都很忙，作业很多。”爷爷笑着说

“是，听说了。国外的小学生，基本都忙兴趣班，作业非常少。”杨倩怕爷爷担忧小毛的学业，特意补了一句“不过，小毛也上补习班，英语和数学都上。他数学挺好的，在班上是前几名。”

“国外的数学能和国内比吗？他开学就上三年级了，也就国内一年级的水平。”张胜丰说

杨倩心里责怪他当着小毛的面这样评价他，她压了压心中的火，说：“他现在做的练习册是一课一练，三年级的。”

张胜丰不再说话了。杨倩断定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一课一练，也不知道国内一年级到底是什么水平。他只是人云亦云的以为国外长大的孩子，数学就是烂，却不知中国式的教育，中国的妈，国产的娃，无论走到哪，数学都不会多烂。他当然不知道她为小毛的学业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也不知道每周都有那么一天，小毛放学后就要马上赶往补习班进行三个小时的补习，不到下课就是饥肠辘辘。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孩子的学业呢？今晚，只有今晚。

饭后回家的路上，杨倩看着熟悉的街景，水果摊在，咖啡厅在，宠物店在，杂货铺在，街角的玩具店也在。杨倩的脑里浮现出几年前的一个画面，小毛趴在地上玩他刚刚拼好的过山车，用小发动机驱动小车子绕着车道旋转，张胜丰见了，夸奖说“好棒哦，儿子真棒”。好一个物是人非。张胜丰变了，现在的他除了容貌未变太多，是不是每一滴血，每一个思维，每一口气都变了。他变得让杨倩觉得恐惧和压抑。

三天后，周日，张胜丰的办公室

小毛被杨倩安排到会议室，用投影仪播放“海底总动员”给他看。

张胜丰，杨倩与律师各坐一面在总裁办公室会客区泡茶。

“JONNY很厉害的，我同学，后来去美国留学，现在回国创业了。什么大学来着？”张胜丰介绍说

“哥伦比亚大学。”律师答

“的确了不起，您到美国读研究生吗？”杨倩问

“嗯，是的，我是硕博连读的。”律师答

“真是人才啊。我能不能问一下哥大每年的学费要多少钱呀？” 杨倩好像居委会大妈查户口一样开始盘查律师

“额，差不多七万。”律师显然没想到杨倩见面就谈钱，不过也答得爽快

“哦，看来读名牌大学还是需要很多钱的呀。”杨倩眼睛看向张胜丰说

“美国读大学比较贵。”律师答，紧接着他转移了话题

“嫂子，张总这事儿您也知道了，现在吧，为了保护您，你们可能要假离婚，否则银行很可能把您也列为被告。”律师说

“张先生只是担保签字，我是不需要承担连带责任的。”杨倩说

“现在法律界定没那么严格，银行可以先把你一起列为被告，因为您和张总还有房产，如果被强制执行，您要受连累的。”律师解释说

“房产早就公正过的，张先生放弃共有，产权完全是我自己的。”杨倩说

“可是银行可以说他不知情啊，这个就有变数了，要看法院怎么判啦。”律师说

“银行借钱出去的时候就要自己查清楚，而且收的抵押物不够用是银行自己的责任，他们评估不准，打折不够，出了事儿又来翻人家有多少房产，这不是耍流氓吗。”杨倩说